这话的确戳中了姚氏的痛点,任何女人听了,心都凉到底。
海棠道:“若是汉王不这么说,姚姐姐又怎么会真的伤心呢?楚王又怎么会真的相信呢?”
“不,海棠,你不明白!”姚氏看似柔弱,脾气倔强,一旦冷心,八匹马都拉不回来,她摇摇头,道:“你不必安慰我,他说的是真的,很认真地说的。我了解他,他肯定有这个想法了。”
海棠还想再劝,也词穷了。
她也不知道哄着姚氏自欺欺人好,还是这么清醒地认知对方的无情好。也许,姚氏一直是清醒的,只是还想给对方一个借口而已,给自己一个机会而已。
姚氏捏着海棠的手腕,道:“季安此人,薄情寡义,虚伪无耻,妹妹切不可重蹈姐姐的覆辙,来日你若是有幸摆脱俘虏的命运,便再觅良人嫁了。任何人都比他强!”
“姚姐姐……你……”
姚氏又道:“你不必劝我,我一定要和他死磕到底,哪怕化作厉鬼,也要纠缠着……若是有幸活着回去,我定要……”
海棠再劝无意,便随姚氏自己去想了。
这才是今后那个能和帝党抗争的姚皇后,而不是唯唯诺诺,需要海棠不停灌迷魂汤,凭借爱意带来生的希望的姚氏。
前线汉王季安兴兵讨伐,楚王又是威胁又是辱骂,双方最终还是干了一仗。
最终,汉王季安不敌楚军十万精兵,被逼回封地,惊吓之下,更是放火烧了出关的唯一栈道,绝了楚军追杀的希望。
当下,楚军没有战事,又不想留在咸阳,便起了迁都的心思。
全军上下,都在整理行李,军营内部一片混乱。
海棠却起了几分忧思,此行楚军虽说胜了,却胜得不痛快。
他们会不会趁乱闹事?
临行前的一夜,海棠作为俘虏,不敢出门乱走,就怕撞上不长眼的兵痞。一直安分地呆在营帐里,早早地睡下了。
黑夜中,她静静躺在床榻上,耳畔都是军士的欢呼声。
突然,帐外出现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两三个人。
起初海棠还没当回事,当对方越来越近,在她们门前停了下来,她才察觉到不对劲,心脏猛然快跳。
他们想做什么?
突然,营帐被掀开,暗淡的月色,照了进来。几个模糊的黑影照在地上,格外吓人,如在地狱里舞动的鬼影。
姚氏斥责道:“什么人?鬼鬼祟祟的?”
“什么人?你军爷我……”
“兄弟,你不是谗那个美娇娘,和这娘们磨叽啥,直接进去脱裤子上啊!”
“对,那些汉军真他娘的跑得快,咱们无处撒气,就找他们的女人……”
海棠还能不知道他们的龌龊心思,又是气恼现下的境况,又是无奈这毫无礼法的大乱之世。
她目测对方至少有三个人,个个声音含含糊糊的,舌头都大了,似乎喝了不少酒,恐怕没有什么神智。她想讲道理都讲不通,没办法拖延时间。再说,大晚上的,没有人过来,她拖延时间也没用。
越是危急时刻,海棠越是冷静,她顺手握住枕头吓得簪子,低声和薄元真道:“真儿,等会儿小姨拖住坏人,你悄悄溜出去,去找……韩子仪叔叔吧。”
想到韩子仪,她沉默了片刻,任务重要?还是人重要?
她也有举棋不定时,前几日那番言论说完,心里怎么也不放下他,又担心伤了他。
想到现下危急时刻,海棠散去多余的心思,心道:不知道真儿一去一来,能不能带人及时赶回来?
若是她有一把剑,就好了……
那边姚氏一连几声呵斥,反而刺激了门外的军士,两个汉子粗声粗气地冲了进来,分开向两边摸来。海棠看不到他们的脸色,却能听到他们□□的笑声,污言秽语,发泄自己的失意和愤懑。
她心下厌恶地蹙眉,一想到这个画面,心口一阵犯恶心。
其中一个汉子朝海棠这边扑来,她顺势一躲,让对方扑了个空。
没给对方第二次机会,海棠剪住对方的双臂,拼劲全身力气压住对方,握着簪子就是一阵猛刺,每一下都扎在肉里,营帐中出现一阵凄惨的哀嚎,一声比一声凄惨。
对面的情况却完全相反,姚氏和季悦两个人被追着跑,季悦被拖住了一条腿,跑又跑不开,连累母女一时被困。
混乱的声音中,海棠辨别到一声熟悉的童声,却听到半声薄元真的尖叫,似乎被人捂住了嘴巴,吞了声音。
她心里一慌,手下越发狠辣,见对方没有了声响,连忙反身追了出去,也不管这个人是活还是死。
营帐外,浅浅月色下,门口站着两个人,一大一小,极为眼熟。
海棠喘着气,断断续续地低声道:“子仪?真儿……你们没事吧?”
韩子仪踹了踹地上的一团,道:“没事,我刚刚打晕了这个混账东西,恰好被元真撞见了,她吓蒙了。”
见到薄元真没事,海棠想到屋里还有一个人,顿时道:“姚姐姐和悦儿那边,屋里还有一个人活着,我们快去帮忙。”
她边往帐内跑,边给韩子仪解释。
当她见到帐内的情形时,舒了一口气。
床榻前倒着一个人,四肢舒展像个大字,极为嚣张霸道,现在却一动不动的,如死了一般。
姚氏和季悦躲在角落里,互相抱着,似乎只是受到了惊吓而已。
韩子仪二话不说,将这三个男人搬了出去,寻个偏僻的角落安放他们,又去搬了几坛酒,洒在了他们的衣衫上,伪装成醉倒在此的模样。
营帐中,海棠抱着薄元真,那边姚氏母女依偎在一起,一时寂静无言,沉默地梳理自己的心情。
海棠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当真正地面临时,她还是会产生厌恶的情绪。更可况原主薄海棠这具身体似乎格外颜控,对于一切不美的人和事务,她下意识会产生生理厌恶,也跟着影响了海棠。
这俘虏的生涯恐怕不安宁了,海棠不禁产生了思变离开的心思。
韩子仪回来了,他打断了众人长久的沉默,开门见山地说道:“海棠,明日楚王迁都回楚地,现下大营防御松散,我想离开另投他人,你可愿意跟我走?”
“你要去投靠谁?”
海棠还是有些吃惊韩子仪的突然转变。
韩子仪瞟了一眼姚氏,咬牙切齿道:“除了汉王,当今还有谁敢接受我这样的人?”
他不喜欢汉王季安,也不喜欢楚王。前者无关家世人品,仅仅这个人占着海棠的名分,后者不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可恶至极。
而他去投靠汉王,就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证明自己,恰如汉王使者私底下与他所言,只有站在楚王的对立面,打败楚王,才能让自己的才华得到大显。
海棠知道姚氏母女还在,没有评论,只是“哦”了一声。
韩子仪再一次问道:“你和元真跟我走吗?”
海棠瞥了一眼姚氏母女,迟疑道:“可以带四个人一起走吗?”
四个人目标有些大,不知道韩子仪是准备怎么走的。
韩子仪迟疑了一下,想到今日守卫几乎等于没有,他咬咬牙答应了,道:“可以。”
就在几个人临出门时,大帐从外面掀开了,海棠恰好与门外的人双目对视,饶是冷静如她,也吓得寒毛直竖,大脑出现一瞬间的空白。
身后的众人更是呼吸一滞。
杨妙歌怎么来了?
☆、公主不远嫁(7)
杨妙歌看到这些人个个背着包袱,似乎深夜要出门,心里略微思量,低声惋惜道:“你们要离开了?”
姚氏和杨妙歌之间没有友好相处的关系,嘴角轻撇,道:“不然跟着你们转战,一直成为阶下囚?”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杨妙歌摆摆手,她低声道:“只是军营里好不容易有了能说话谈心的友人,你们就要离去,我有些舍不得。”
“友人?怎么没见你向你的大王求情,让我们成为座上宾?”姚氏经历了季安的感情背叛,性子偏激,句句带刺,似乎将杨妙歌这样的美人和汉王宠姬归为了一类。
杨妙歌语塞,一时讷讷不言。
姚氏见不得她柔弱的模样,一想到家里的美妾都是这副德行,示弱博取怜爱,就怒气上涌,道:“若是你想告状,想让你的大王留下我们,还请自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