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烈:“江湖儿女——不拘小节!”
我躲在一个卖女儿节面具的架子后面,捏碎了店主的面具:这是小节吗?!你们其间有二十多节啊!!他都能做你爹了!!
那男人看着陈烈,突然就笑了,笑得畅快,整个人透着些敞亮,那只露出来的狐眼便更加摄人心魄了,有些人,即使他一无所有,也有着让你万劫不复的能力。他说:“阿烈,你父亲待我极好,若是他晓得我来他家做客,还拐带了他刚及笄的女儿,怕是会找我拼命!”
陈烈咬牙:“我会同他讲的!”
那男人继续:“阿烈,你不懂我的意思,我已有三十六了,怎么会没有妻室?当然,或许还有一个不那么听话的儿子。”他说这话时撇了我躲的地方一眼。
我:……看什么看!我又不是你儿子!不过他已经有妻子了,那陈烈是不是没机会了?!
陈烈显然不信:“我从未见你提起过她们!”
男人:“我当初离开的时候做了些错事,不敢见他罢了。现在——或许我是时候回去了。”李一程后悔了,她本来不打算去不归山的,可是小姑娘向她告白的那一刻她突然就后悔了,你瞧——她即使一无所有,连眼睛都只剩一只了,还是有着和当年一样的魅力啊!殷殷那家伙是赚了对吧?
况且,她干嘛要考虑这么多殷殷究竟在想什么?她本来就是什么好东西啊!
陈烈的火焰暗了一下,马上又亮了起来。这个小姑娘的爱恨来得都快,都热烈,所以当她被拒绝的那一刻,她极干脆地就放下了,她开始关心别的事情,“你究竟干了什么,让嫂子生气?”
李一程眯着眼,在下巴上的面具上刮了两下,“大概就是坏了他的清白之后又跑了?”她思索了一会儿,又不确定地添到:“或许还有不久之后,将别人的儿子丢给他养?”
陈烈:……人渣啊!!我是怎么喜欢上这种家伙的?!
我在架子后越听这话越觉得不对劲,这时候已经顾不上陈烈了,这话里男人妻子的故事怎么这么耳熟?
我回想不归山上玄衣子师叔公时常朝神机子师公忏悔的台词——师弟啊,你也知道,我没武功,那家伙的轻功又那么厉害,她潜进去我不知道啊!况且小师侄不也没叫吗?!我还以为他愿意呢!!
我爹就会一脸冷漠地在旁边拆台:她不亲我的时候捂了我嘴。
玄衣子师叔就瞧着神机子师父越来越冷的脸道:我有罪,我该死,我认罚,我也没想到她会那么做啊,我光想到她不是个东西,万万没想到她这么不是个东西啊!!
他们之间的故事粗略概括起来,就是当年玄衣子师叔带着老爹回不归山的路上,在玄衣子师叔没有看好毫无武功又废了一只脚的老爹,致使他被“奸人”——李一程毁掉了清白,并在之后大概八个月后,这家伙又送来了一个小孩,也就是我。当初他们都以为我是李一程给殷回的儿子,可今日我见着李一程,才恍惚明白事情的真相不是这样的……
或许,不归山上下,都对我爹撒了一个谎。毕竟,小孩子小时候看不出长相还能蒙混过去,长大后就不行了。他们因着我爹是个瞎子,对着我爹撒了我是他亲儿子的谎话。我一直以为我长相像了李一程,今日一见,绝不可能!
这家伙瞧着就是个狐狸精,我的长相——和狐狸二字完全沾不上边儿!!
和眼前这男人的话一对上,这家伙究竟是谁的答案呼之欲出,李一程!!绝对是李一程!!你瞧瞧她那对姑娘的吸引能力,还有脸上的半边面具!!这家伙还骗我说她不是!!等等,陈烈刚才叫她什么——阿程!对,这家伙行走江湖经常换号,唯一不变的就只有她那个“程”字!
我没忍住直接冲到了她面前,声音一时没收住,吼:“李一程!”
李一程歪着头,撑着膝盖支着脑袋,浑身透着些懒洋洋地无赖样:“是我。”她和陈烈在将事情说开之后,便找了个位置坐下了。
她回了我话后,又将头扭向陈烈,道:“喏,我那不太听话的儿子。”
陈烈震惊地看着我们:“完全不像啊,你们性格!”而后又震惊道:“怎么是李一程?你不是叫段七程的吗?!”
陈烈的话已经完全进不了我的耳朵了,我盯着李一程,问她:“你之前不是不承认吗?不承认你是李一程?!为什么现在又承认了?!”
李一程:“哎,之前没打算去见殷殷,现在想去见他了。”
我已经知道了——这家伙不是我娘,所以——我可以揍她了!!这家伙什么意思?!她究竟把我爹当成什么?!所以我便直接上了手,她脸上的衔接的那半面面具猛地被打落,露出了面具下坑洼的脸,但那面狻猊牢牢地扣在脸上,当然——因为它就像当年宋灵仙那样,被嵌在骨骼上啊!只这么一拳,李一程便咳了血,但她没吐出来,含在嘴中半晌又咽了下去。
她在地上趴了一下,慢腾腾地坐起来,无力地摆了两下手:“别打,别打。你现在打了你爹就没出气对象了。”她说的极无所谓。
我愣愣的看向她有如恶鬼般的嘴边,她在地上摸索了两下后找到自己的面具又戴了回去,那半只狐狸眼里是说不出的笑意,“就算不是你亲娘,也算你的救命恩人啊,这么对我可不太好。”
我攥紧了手,可已经下不了手了,这家伙——身体里面恐怕已经都是长生蛊了,虽然不知道即使这样她是怎么活着的,但她不能吐血了。对现在的她来讲,她吐的已不再是血,而是身体的脏器……
她从地上站起来,向我们告别,陈烈还没有回神,愣愣地顺着她的话告了别。
我看着她一步步走向灯火夹角的黑暗里,只她一个人,她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冲她的背影问她:“你不后悔吗?!”
就像故事里那样,她说:“后悔什么?我做的每一件事儿皆因我就是那样的人。我不是什么好人,坏人做事不说后悔——只问报应!你应该问我——难道不怕报应吗?”
她说完这话似乎觉得好笑,于阴暗中向灯火下的我道:“是,我不怕。”
在她走后,姻城整个上空猛然绽开了烟花,一场盛大易冷的梦境。
她没有赶上姻城的烟花,正如她没能看到洛阳的烟花一样。
第 43 章
“由上而下的颠覆像是恶作剧,刹那一瞬间,而由下而上的颠覆是场冗长噩梦——而现在,梦要醒了!”
我已经找到了我想要找的人,但这个故事应该有个结局。古人讲“有始有终”,不仅是为了交代其它人,还要交代自己。
李一程像听别人的故事那样,仍旧有些新奇的坐在窗边,她对她的过去抱有一种游戏的态度。过往宛若一场荒诞的梦境,尤其是从别人的口中被讲述出来。
我对她的感官太过复杂,本以为她是抛家弃子的人渣,结果却被告知并非亲子,虽说抛家这一件事的确是真的,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对着那么一个将死之人,来计较前尘。
她是个小人,在恰当的时机选择了恰当的出现方式,从而剥夺了受害者辩驳的权利。现在这个小人就这么出现在我的面前,笑得当真无辜。
我终于收回了打量她的视线,继续我的故事。
而现在,我已经不能再用“娘”这个称呼来叫她了。
李一程当年受唐明旭所托将闫君送回云鲤崖。
她照办了。
他们都知道此去一别可能是永远,可他们都没了回头的机会。
无厌领着李一程踏过长生殿周围浓密的森林前往云鲤崖,她总想着快一点,可是闫君的身体不容许他们有太快的速度,可若是慢一点,恐怕她只能就地找个地儿把他埋了。闫君醒的少、睡得多,任何一个将死之人都有这样的症状,他们能准确感觉到生命的流逝,感觉到体温一点点流失的感觉。
李一程没办法保住闫君的命,她觉得不该是这样的结局。
相师说“相由心生”,他们每个人都没长着一张活该受罪的脸,可他们受了太多的罪。
闫君就应该如他们初见那般,活得张扬肆意,不用忍受任何人的目光,他想要的都该握在自己手中,无论是物还是人,哪怕是神仙——也是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