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守玉忍了又忍,“这玉放在你这种人手中也没什么价值,不如给本官,本官才能真正发现这玉上一雕一琢所蕴含的独具匠心。”他说着又在尸体屋的旁边墙上摸了摸,抠出一个钥匙孔来,还是原来那把钥匙插进去,推开后是一个半人高的平台,盛放着一个用纯银打造的楼台。每一层上都摆着或三块或四块的玉,玉玦、玉佩、玉环多种多样。
贺守玉:“你瞧,只有本官这样独具眼光的人,才能将这些大师所制的玉器一一回收,避免宝物蒙尘。”
我娘:……我娘瞧着那些玉都他妈有些眼熟。
我娘:“你这玉,都像是一个人雕的啊。”像我雕的,送去讨姑娘门欢心的那些。
贺守玉:“你还会瞧这些。”他一时大为赞赏地看向我娘,“这的确是同一位大师所雕,本官寻了很久,用了不少手段才拿到手。那些浅薄眼光的女子不懂其中价值,还不肯转手给本官,本官委实费了点功夫。”
我娘:……她利索地将身上剩余的全部抖给贺守玉,她脸色不太好看,怎么说呢——就是难以想象,那些你和妙龄少女们一起花前月下、把酒言欢的定情之物,某一日,你发现它们全部出现在了一个形容猥琐、鸡皮鹤颜地半死老头身边,他不时的拿出来把玩把玩,偶尔兴之所至,还会舔||一||舔,我娘脸都绿了,她哆嗦着感觉到了社会对她的恶意报复。
贺守玉完全不知道她的心路历程,本来以为只有一块,没想到收获了一串。他将这些玉石仔细地摆放到台子上,将暗门合起,“本官实在没想到今日会有这么大的收获。本官也乐得再告诉你一个消息。是不是李一程只有你自己知道,本官不在乎。如果你是,那正好。如果不是,反正本官也说了。祝府失火,是祝切妾室乌木涟身边的那位小丫头干得,至于什么原因,和那位唤一程的客人可脱不了干系。小姑娘爱得深,敢为个小人做了忘恩负义的人。”
我娘应了一声,唏嘘地毫无违和,“真是恩将仇报,不知感恩。”
贺守玉终于有些异样地瞧了眼她,半晌哈哈笑了几声,带着我娘走出去。外面还是日头正盛的时候,他们经过太守府的小花园,迎面走来几个言笑晏晏的美貌女人,我娘盯着太阳,头晕目眩。
那几个女人,不知为何,竟与那日她在祝府里瞧见的几个打麻将的美貌女人的脸几近重合。
当两拨人擦肩而过后,贺守玉将我娘送至大门,在关门时,这个老人神色认真,道:“少年人,你远比我想得要无情。”
我娘回头笑了,她问:“是吗?”
眼见着门关将闭,贺守玉突然挥手掷出一块木牌来,“下次若还有玉送予本官,便拿着这木牌来吧!”
这里有一座沉稳大气的宅邸,现在只余一片焦土,所谓残砖破瓦,再找不出一点往日辉煌。这便意味着,这里留下了历史,但是,历史确实这世间最无常的东西,会被篡改,会被修订,会被遗忘,百年之后,人们只知此处遭遇了一场劫难,而不知这场劫难因何而起,最终其果为何。他们不会知道,这里曾有一位姑娘,她为了心爱之人做了十恶不赦的罪人,可那个意中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骗子、无赖。
祝府废墟前,有人放下几只野菊,便再次踏上了自己的路。
第 32 章
“祝切是个疯子,还是个有故事的疯子……”
我爹被迫跟着祝切踏上了路途,祝切这厮委实残忍至极,他倒是请了医给我爹的肩胛骨做了个保养,但作为交换,他挑了我爹的一只脚的脚筋,毕竟他得花时间照顾怀里的宋欣,不能完全将我爹变成不能自理的废人。
我老爹感慨良多,心里感触于祝切可算还是个人,至少没忘了帮他买根拐杖……
人在心中有愧和穷途末路时总会多少两句,讲讲自己这一生,不知道是为了让后人记住自己、还是为了让他们以自己为鉴。
祝切也没能躲过这个定律。
老爹不知祝切是心中有愧还是穷途末路,反正他在马车这个大舞台上缓缓讲出了自己的故事,故事很悲伤,可惜老爹并不能感同身受,彼时他正被身上的伤痛折磨着喘气,实在分不出心思同情这位。
他就想着,自己风里来雨里去,被像皮球一样折磨了十八年,好容易从不归山上毕了业,还没来得及用自己所学展示自己的抱负,尼玛就被摁在地上摩擦了,你还让他同情别人,他觉得自己才是应该被同情的那位。
他也不恨祝切,先不说技不如人,光是他自己选择相信祝切,遭此因果也是自己的劫数。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没看出祝切的真面目。
没错,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逻辑之中。他相信我娘是由于看出了祝切人面兽心这一面,才终于决定逃出祝府,没想到祝切这厮倒打一耙,反而在全洛阳陷害我娘窃走祝切宝物,引得全江湖视我娘为敌。再细细思考,在祝府,我娘与祝切并不亲近,还多次在自己面前委婉地提示自己,也是自己糊涂,不仅没听,还为祝切说好话。
他不能不这样想,毕竟这样想的话,他这下了山还是交了一个至情至信的朋友,要是李一程也成了王八蛋,那不真成了自己眼瞎了吗?!
祝切的故事很长,得从上一辈的人讲起。
上一辈人,就是祝切的父亲,祝城,开始讲起。祝城这人是谁,江湖上没多少人知晓,但他们都知道另一个人,祝城的同宗师兄弟——陈立君,这个家伙就耳熟能详了。他是祝切之前的武林盟主,在他暴毙后一年,紧急召开的武林盟主会上,祝切成为了新一任的武林盟主。
祝城和陈立君的恩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关键看你怎么想。想得开便仍旧是亲兄弟,想不开赔上的便是两个人的一辈子。
很显然,祝城没想开。
当年的武林大会,上一任老盟主退任,祝城和陈立君同源同宗,却成了最后角力的双方。他们是关系亲密的师兄弟,二十年来宛若手足,无论谁当武林盟主,都是令人快乐的结局。
所以说,小孩子一起玩,大人胡乱插什么手。
当时的项项比拼,可以说两人棋逢对手,但明眼人都能看到,是祝城技高一筹。所有台下的无望相争的人,超过多半认为祝城成为下人盟主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两个小孩儿白天比完武,晚上兴奋的睡不着觉。陈立君性格就宛若今日的祝切,像个条条框框框起来的假人,所以哪怕是心神荡漾,仍旧拒绝了祝城邀他半夜出去厮混的请求。那日祝城一个人在老盟主的屋顶上听风赏月,主要是偷听屋里面老盟主和他们师父以及各人士商讨谁担任下一任武林盟主。
祝城也没想到,这么一听,就成了他一辈子的心魔。
所以说,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瞎听。
老盟主包括所有的正派人士都认可来了祝城作为下一任盟主,可是他们师父却说:“祝城不合适,他的那张脸,并不适合做全江湖的立身典范。还是选立君吧,虽说技差一筹,可是,他性子正值严谨,想来更能引领正派人士……”
这理由有些荒谬,可就是这样的理由说服了多么多些正派的德高望重的老头。这话谁说都对,可不该是他们的师父说,祝城万万没想到自己努力努力再努力,最后折在了自己这张脸上。
他就想不通了——自己这张脸是花哨了些,妖艳了些,风流了些,可怎么也不能阻挡他追求梦想对吧。
可惜了,脸的确会阻挡你追求梦想,就像长得不好看你做不来花魁是一个道理。
祝城没想到,有一日,做盟主竟然和做花魁是一个选拔标准,不,稍稍比做花魁选拔标准高一些。
当日里他离开了武林盟主府,没有告知任何人远走他乡。在那一天,武林盟主的位置不再是他的梦想,他有了新的追求。
祝城也是个毅力深厚的,他遍寻塞北江南,终于在一个满是黄沙的小镇娶到了符合他心意的姑娘,这个姑娘有着黝黑的脸庞,极为方正的脸颊,饱满光洁的额头,明亮闪耀的眼睛,乌黑发亮的麻花辫,臂膀与胯骨都方方正正,一眼看上去就是个正义之士,虽然她只是个放羊的。
想当初,祝城仗着他那张好看的脸,在门内招摇,就连做饭的厨娘都会在他未来之时为他留锅里肉质最好的肉,就连陈立君放在心上的小师妹都是祝城的妥妥小尾巴,谁能想到祝城最后真他妈——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