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一顿,“死小鬼,你这步子不错啊!鬼步?不对,也像乘风之术,还有点像御剑那边的纵云步,不知道像什么东西,杂七杂八的一套子。”
我娘手里还攥着那块玉,“老先生的脚下也值得晚辈学习,梅花步晚辈还不及先生熟练。”
死老头呵呵一笑,在脸上勾出一个猥琐的慈祥来,“说笑说笑,都是同宗。”他一边说着一边欢喜着要朝我娘拥过去,半步之遥骤起夺玉,我娘也笑,在脸上画出一个狡诈的和善来,半步之遥迅速后退。老头一急一探手,扯住我娘一簇头发,“死小鬼,把玉给本官拿来!”
我娘骂了一声,也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上前抠住老头那一头干草,“老先生不妨先放开我的头发!”
老头:“数三下,一起放。”
我娘:“一起数!”
老头和我娘凑着头狠狠地怼了对方一个凶狠的眼神,同时咬牙切齿地开口:“一、二、三!”两人数完之后,迅速以同样凶狠干脆的力度扯下对方一大把头发来。虽然说各有损失,但很明显是我娘取得了更大的胜利,她握着一大把干草似的白毛,顶着秃了一缕的白森森的头皮,冲老头笑得得意。
老头抠抠脸上的褶子,“本官又不用这张脸找对象!”
我娘:……她瞧了眼手中一大把白毛,半晌尝到了苦涩的胜利果实。
老头那张菊||花脸一呲牙,迅速伸手攥过了我娘手上的玉佩,将玉放在脸前亲了亲,用手指蘸着唾液抹了抹,仔细装进衣兜里,不忘对我娘进行精神上的鄙视,“死小鬼,你还嫩的很呢!”
我娘:……她默了半晌,转眼又笑得灿烂,她从左手袖中掏出来另一块玉佩。
老头:……
老头:“本官瞧着与小友实在有缘,小友要不要来本官家里坐坐?”他佝着一张菊||花脸用尽全力笑得真诚。
我娘顶着一张狡诈的狐狸脸笑得比他还真诚:“老先生邀请,晚辈却之不恭。”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江湖是个大染缸,哪怕是珠玉,在染缸里滚一圈也像个塑料球。
这死老头就是这个道理。
我娘万万没想到,这个“官”,还真他妈是个“官”。洛阳太守贺守玉,就以这样一个猝不及防的,乌七八糟的形象闯进了我娘的视野。我娘就对着眼前这有些灰暗的门楣愣怔不已,半晌喃喃开口,“草民崔五程叩见太守。”
贺守玉背着手佝偻着腰大摇大摆地带着我娘进了只比祝府稍微多几个人的太守府,听着她行礼,嗤笑一声,“得了吧。本官这太守做得失败,整个洛阳城只知祝切,不知太守,你也不这么行礼,听得本官阴阳怪气。”他踏进门,迎面跑来个小厮,贺守玉摆摆手,小厮便自顾自地晃悠着离开了。
我娘:“你这儿可真是没个规矩。”
贺守玉不以为然:“官不官,民不民,连天家都是个混球,你还指望着底下有多少懂规矩的傻蛋?”
他带着我娘进了正厅,摆好架势,舒展开一张菊||花似的老脸,努力地拿出太久没用的官威,倒也像模像样,“好了,现在知道本官是洛阳太守贺守玉了,把你身上的玉都给本官供出来吧。不然本官就地把你画押收监。”
我娘一瞧这架势,瞬间兴趣便上来了,她往旁边椅子一坐,二郎腿一翘,官威比贺守玉还像样,“那太守想给草民安个什么罪名?”
贺守玉摸了摸干瘪起褶的下巴,又摸了摸缺了一大簇白毛的头皮,“那就欺骗朝廷命官,殴打朝廷命官怎么样?这个罪名够重了吧!从祝切那里来的客人。”
我娘心里有些慌,这洛阳城不好混啊,前有狼后有虎。但她反而放松了身体安安稳稳地靠在了椅背上,“太守说什么话呢?祝切不是武林盟主吗?草民进城的时候还听得盟主府起了一场大火呢。想祝盟主他兢兢业业多年,一心为江湖、为武林,也不知是怎样的因由遭此大劫。真是令人惋惜。”
贺守玉神神在在地敲了两下桌子,“不承认吗?也是,正常。毕竟李一程这个名字实在是见不得人。”他起身道,“跟本官来见个人,不知道你能不能想起些什么来。”
我娘笑得滴水不漏,跟着站起来,“草民也想知道是何人,竟然能让草民不由自主地有感而发,想到些什么太守想让草民想到的。”
贺守玉瞥她两眼,双手不由自主地搓了搓,“瞧着你这副跟本官一模一样无耻的嘴脸,本官竟然有些恶心。”我娘左右整了整袖子,勉强缓解了双手难耐的瘙痒。
“太守在这洛阳城为官多年,怎么也能忍着任由祝切在你头上作威作福,让全洛阳城只知江湖盟主,而不知朝廷太守。”
贺守玉敷衍着应了两声,“反正本官这太守之位也是卖女儿换来的,正好有个祝切愿意管事,本官就好心让给他了。别说,你这么一整,祝切倒是无事一身轻地跑了,本官还要应对上面传下来那些乱七八糟的恶心玩意儿,你说你是不是和老夫有什么愁啊、怨啊的,上辈子没还清?”
我娘嘴角抽了抽,“先不说不是我整的,说你这太守还当的真是洒脱,也不知道天家怎么放心把你这种家伙放在洛阳城太守这么重要的位置上的。”我娘这话说得诛心,可惜了诛不了无心之人。
贺守玉已经带着她到了偏处的屋子,进屋后扯开门后一副神像,从墙上的暗格拿出把钥匙来,径直走向对面墙处一推,墙面上便旋开一个口,贺守玉边将钥匙插进去,边回我娘的话,“太子有个侧妃是本官女儿,这不也是爹凭女贵,当个洛阳太守也说得过去。况且,别说本官洒脱,天家更洒脱。你是从祝切那边跑出来的,又被祝切追杀,不知道一件事儿不太妥当吧。”他推开了墙,露出一间更小的屋来,伴随着房门的打开,还有一阵尸体腐烂的味道散发出来。
我娘捏着鼻子,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来,冲贺守玉发了个疑惑不解的神情,“又没去过祝府草民怎么知道。”
贺守玉冲她招招手,“过来看看,说不定你认识这个人呢。“我娘嘴里嚼着”不认识“,两步上前,朝屋里一瞥,屋里没有窗,只有三颗夜明珠尽职地发光发亮,但也足够照亮那边小床上摆着的人,一身浅青色长袍,虽有些腐烂还闻着贼臭,但那张眉目如画的脸确实是熟人。
我娘:“这打哪儿来的尸体还专门由太守你特意保管?“卧槽,祝府地窖里那具男尸。
贺守玉又打量了我娘几眼,“本官也真的是服了你了。至于这么认真的从头装到尾吗?你我心知肚明的事儿非得糊上这么一张窗户纸?“
我娘冲他露出个友好的笑容:“太守说什么?草民有些听不懂。”
贺守玉撇了撇自己的老脸:“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查长生蛊的事儿吗?本官也就明确告诉你了,里面那个也是祝切,你认识的那个也是祝切,别说什么本官是个狗官,这王朝本官瞧着迟早也得完蛋,本官就趁着女儿还在东宫里混得好的时候,抓紧时间作威作福。长生蛊是上面的东西,祝切替朝廷办事,你要是不想完蛋,少管这事儿。你不知道你这么一搞鬼,本官还得接手原来祝切底下的肮脏营生,真得是来克本官的……”
我娘心思定了定,贺守玉显然知道的不少。知道祝府事实上有两个祝切,知道祝切和长生蛊之间由联系,甚至连长生蛊的真正来源是朝廷都熟门熟路,可是,这么多年,贺守玉明明什么都知道,却放任自流了?!
“太守能再说一次吗?草民听着其中有什么深意,太守能否说得再明白些?”我娘笑得真诚、和善还带些天真。
贺守玉深呼了两口气,又捶了胸口两拳,将那双鹤皮枯手张开放在我娘脸前,眼角吊起一边,气沉丹田吐出两个字来,“拿来!”
我娘愣怔地“啊”了一声。
贺守玉磨了磨牙,“玉。拿来。本官告诉你这么多事,拿你几块玉做报酬不算过分吧?!”
我娘后退两步,“做官要厚道,你说这事关草民什么事儿?不能因为你是太守,就想拿几句莫名其妙还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骗草民的传家之宝吧!”
贺守玉:……
贺守玉在屋子里环绕了一圈,试图找些武器和我娘友好地讲个道理,可惜整个屋子除了尸体特有的芳香毫无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