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阳擎海坐上主位,续道:“只有为了你祖母,你才肯抛下骨气,去和崔家作戏,或者找上我。”
“寨主料事如神。”裴花朝入座,陪着笑脸把唐老夫人怒打崔陵、波及县令儿子一事娓娓道来。
东阳擎海沉吟:“王县令把那儿子当成眼珠子,十分疼爱。”
裴花朝陪笑,“因此上,唯有寨主有能耐调解此事。”
东阳擎海并不言声,只是凝注她笑靥,少顷再度勾起嘴角,这回皮笑肉不笑。
“小娘子用得着我时,笑面相迎;用不着我时,不揪不睬。”
裴花朝闻言记起一事,却以为不可能。
东阳擎海道:“前些天我去宝胜,沿路百姓问安,尤其女子,恨不得扑上来的都有,就你背过身面壁,装不相识。”
“这……”裴花朝瞠目,原来那日东阳擎海并非注目她身旁姑娘,而是自己。但她明明戴了帷帽,且是帷纱长及胸口那种。
“你当戴了帷帽我便认不出?”东阳擎海似看穿她心头所思,咧嘴道:“是我看上的女人,再不会错认。何况我摸过抱过你。”
搁几天前,裴花朝听到东阳擎海这番言语,定要怒从心上起,此刻反倒一阵感激庆幸:但凡东阳擎海要她,祖母便有救了。
她本来跪坐席上,这时俯身以手触地,软语温声道:“从前六娘不经事,有任何开罪地方,盼寨主大人有大量,原宥则个。若寨主肯伸出援手,我裴六娘……”
“做我的女人?”东阳擎海笑问。
裴花朝按在席上的手收紧成拳,清晰答言:“是。”
“你得听话,守规矩,不准仗势生事,更不得背叛我和山寨。”
“好。”
许是她应声太干脆,东阳擎海敛去笑意,锋利的目光似两把刀子,从她脸上直锥心底。
“考虑清楚,这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放人,你不准走。倘若毁约背信,不止你没好收稍,还要祸及家人。”
他放话时,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沉沉压了过来,加以“没好收稍”、“祸及家人”等语,裴花朝心头一颤,莫名记起早先他砍人脑袋的光景,有刹那失神胆怯。
随即她朗声答道:“若得寨主相助,裴六娘生死不忘,终身追随。”
哪怕上刀山,下火海,为了祖母,她也得闯一闯。
她作出答覆后,等待良久,始终等不到桌子对过传来回话。她心焦抬眼,迎上东阳擎海熤熤目光扎在自己身上,漆黑眼珠后头不知转着什么主意。
是不是正在掂量自己可值得他管闲事?裴花朝沉吟,亦或他并不相信自己委身决心。
她略直身子,迎视东阳擎海,带着恳求意思一瞬不瞬。两人四道视线在空中无形无声交锋,一道犀利,一道哀婉,相持不下。
僵持一阵,东阳擎海低下眼皮,道:“下山。”
裴花朝万念俱灰,东阳擎海让她下山,他不愿救她祖母。
东阳擎海离席起立,“我们见县令去。”
裴花朝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总当无望了,不意绝处逢生。她傻愣愣坐在原地。
东阳擎海向外吩咐廊下小厮,让准备甲衣、召集亲随下山,回头见裴花朝呆坐原地,笑道:“不去?”
“去,去。”裴花朝慌忙起身,孰料右脚一使劲踩地,脚踝便一阵疼痛,她立不稳,跌回席上。
“怎么?”东阳擎海问道。
裴花朝探手触摸,薄薄罗袜下,脚踝肿起了,当是先前在山下闪躲喽啰,摔倒崴了脚。
“不打紧,”她笑道,小心站起,一跛一跛走向东阳擎海,“我们下山。”
却是没走几步,东阳擎海走来,按住她肩头半逼半引,让她在几案上坐下。
裴花朝问道:“做什么?得赶紧下山,咦?”
东阳擎海蹲在她身前,抓住她裙摆就要掀起。
裴花朝慌忙压紧裙子,嗔他一眼,“你做什么?”
“看你的脚,以你走路模样,脚崴得不轻。”
裴花朝小脸唰地通红,女子身躯矜贵,怎能教男人说瞧便瞧?
东阳擎海对她的矜持不以为然,“看个脚丫子怎么了?我还要剥光你睡了!”
裴花朝倒抽口气,再度体验了一把东阳擎海提议她随时上门时的晕眩。早知这汉子粗鲁,但头一回听到这般鄙俗言语,依然震惊羞耻。
她一下反应不来,双手犹牢护裙摆不放。
东阳擎海收回手,冷笑道:“好意为你看个脚都不让,你真心做我女人?”
裴花朝一凛,顾不得羞耻,匆匆抓回他的手就往自家裙摆按。
“让你看,你看吧。”说完,粉腮又烧烫三分。
东阳擎海偏生缩回手,“别勉强。”
裴花朝拉回他的手,陪笑道:“不勉强,半分都不勉强。”
“好吧。”东阳擎海拉长声调,好似他才是勉为其难的那一位。
他托起裴花朝的腿除去罗袜,观察那雪嫩玉足,脚踝处肉眼可见肿起。
他问裴花朝:“你这一向都不觉得疼?”
“嗯。”裴花朝应道。起初她是真不疼,后来大抵一门心思向东阳擎海求援,感觉不到痛。眼下可好了,不只痛,而且羞人——她光着脚任凭非亲非故的男人握在手里。
“先上药,这几日多休息,少走动。三天后不消肿,或者还犯疼,记得找大夫。”东阳擎海道,审视起她整只脚。剔除肿起部份,她的脚形秀气,肌理莹洁白嫩,淡粉的指甲犹如十片花瓣,娇俏可爱。
他忍不住在她近趾头处的脚背上轻轻捏了捏。
“那儿并不疼。”头上传来小脚主人娇声软语,羞怯中认真回报,一本正经得傻气。
他抬头,面前秀美小脸红晕上颊,澄眸湛湛如小鹿,乌黑圆润,汪着水光。那双美眸触着他眼神便即转开目光,浓长的睫毛扫了下来。
原来她害羞是这副情状。
他端详那张小红脸,越凑越近,不觉吻上她樱唇。
怎地,不乐意老子抱你?
裴花朝木木坐着,大眼睛眨了又眨,瞪着东阳擎海近在她眼前的那脸那眉目。
她原当自家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惹东阳擎海深深注视,岂料他欠身渐渐凑近自己。
不对劲!她往后仰,东阳擎海却先发制人,一下子两人便脸贴上脸。
裴花朝脑袋空空,什么思路都抓不着,就见东阳擎海微侧脸,闭上双眼,鼻子蹭上她脸颊,嘴唇贴上她的。
这汉子刚硬凶狠,嘴唇倒是温软微润,徐徐貼來蹭舔,好似孩子得着了糖,舍不得便吃光,只放在嘴间,与它细细厮磨,共度光阴。
亲了几下,他吮起她唇瓣,不经意发出啾的一声。
裴花朝蓦地回神,自己教人轻薄了!
手臂和背脊像有一群毛毛虫汹汹爬过,她寒毛竖了起来。
“不要!”她想都不想,死劲推人。
起初她心魂不定,怔怔任凭轻薄,彷佛温顺,东阳擎海便吻得渐至陶醉,全无提防这番突然抵抗,一个八尺大汉就这么给推开了。
他定住身躯凝神一瞧,对过裴花朝忙着以袖拭嘴,脸色难看。
他脸色也难看了,“既受不了我碰你……”
裴花朝暗道坏了,要气跑救兵。她眼珠一转,瞥见屋外,忙道:“有人在。”
东阳擎海循她视线望去,窗外确实有抹身影,立在廊下背对房内。是他的小厮,取来甲衣在外头候着。
他却不信,“你果真只是怕人看,急吼吼擦嘴巴做甚,嫌我脏?”
裴花转双手捂脸,绵软嗫嚅,“这等事……我不曾经历……慌了……”
东阳擎海大抵明白她的意思,亲嘴在她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小娘子怕羞无措。
这说词虽则说得通,他到底半信半疑,火气犹存,可你说发作脾气吧,几案上的少女却是双手捂面,偏过一边坐着。
彼时她低垂头,缩着肩,很显娇小柔弱;巴掌大的小脸教柔荑掩住,仅透出一点点鬓边肌肤,雪细肌肤汪出一片淡红。那绯光直漫到她秀气的耳朵,本来莹洁的耳肉如今滴血似的娇艳。
这文秀青涩的小娘子是他的了。东阳擎海脐下三寸处燎起火,肝火的势头便不那么旺了。他站起身,走到房门口由小厮手中接过甲衣。
裴花朝缓缓张开指缝,由缝隙偷瞧东阳擎海动静。
她确实半怕半嫌弃他亲近,生怕脸上伪饰工夫不足,教他瞧出端倪,便借由羞愧由头遮掩脸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