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给你的。”终于,沈清然赌了一把,从袖子里拿出了那一方鲜红的帕子递到朝阳面前,“现在,你相信了吧。”
朝阳失了魂地拿起帕子,痴痴地盯了许久,阵阵酸楚犯上心头。似是委屈极了,失声哽咽起来。
“朝阳啊,他没有恨过你,他盼望着你余生平安喜乐。”沈清然说。
“我是不是……再也……见不到他了?”
情难自抑,哭声断断续续。朝阳明白这是一个不需要回答的问题,她只是心痛至极。
沈清然抬手捧起朝阳布满泪痕的脸,郑重其事道:“所以你不能忘了他,而是让他成为最珍贵的人,永远留在你的心里,明白吗?”
在沈清然眼里生离死别似命运的屠刀剖开血肉,留下的是满目疮痍,也许一生无法治愈。可这就是无从逃避的人生,无奈而又背负痛苦,当你终于在历经磨难后看清它,你才会真正地接受,然后才舍得放下。
手中的脸颊破涕为笑,一瞬如明媚朝霞,“用得着你教训我。”朝阳拉下沈清然的手,抬声道:“我还能有什么想不开的!”
这一刻,沈清然仿佛又看到了她初见朝阳时的样子,鲜衣怒马,骄傲璀璨。
朝阳看出了沈清然眼里那点追忆往昔的味道,心里五味杂陈,轻声道:“你真是我教过的最笨的徒弟了。”
沈清然簌然红了眼眶,两人面对着面不禁笑起来。
“等开春,我们去城郊骑马,到时候你再教教我?”沈清然说。
“看在你如此心诚的份上,本公主就勉为其难再传授一二。”
沈清然离开时,朝阳又回到了坐榻的角落,她的话越说越少,三言两语无法让她立刻释怀,应该也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朝阳!别忘了,开春你还要和我骑马。”沈清然在退出门外之际又提醒了一遍,似是怕人反悔。
孤单的背影沉沉地说:“好。”
白芷见沈清然出来,立刻迎上去,小心询问:“姑娘,怎么样了?”
“没事。”沈清然冷着目光,说:“回甘露殿。”
凶手
“陛下还在会见大臣,姑娘要不改日再来?”
“告诉陛下,我在这儿等他,无论多晚。”
小太监看着白芷的眼色,无法,只得退下。
日头偏西,霞光照进甘露殿的偏殿。
白芷很担心沈清然的身体,从早上起沈清然一粒米都没有进,“奴婢帮您去拿些吃的?”
“不用。”沈清然冷淡道,她没有胃口,“你出去吧。”
“您这样,陛下知道了会担心的。”
沈清然本就没有神光的眼睛又冷了两分,看得白芷背后生凉,不敢再多说什么,闷声退下。
太阳落山,天地间最后的阳光消失殆尽,夜幕降临。
沈清然等了将近两个时辰,殿门终于打开。
殿内没有点灯,昏暗异常。箫怀辰一进门就见沈清然坐在榻上,一言不发。
“用晚膳了吗?”箫怀辰边点灯边问。
“没有。”
“来人……”
“别传了。”沈清然打断道:“我没有胃口。”
“哪里不舒服?”箫怀辰轻声地问。
“今天我去了掖庭。”沈清然看着箫怀辰忽变的脸色,继续说:“我去找之前给朝阳唱戏的那个戏班子。结果……我找到的是一牢房的尸体。死状可怖,散着恶臭……有老有小。”
说着沈清然微微抬起自己的双手,“早晨,我就用它们把那些尸体一个一个搬出来,到现在我还能记起那些人的脸。皇上,我吃不下去。”
“谁让你去那里的?”箫怀辰冷着声音声音。
“你以为我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吗?”沈清然咬着牙道:“你还要把我这只金丝雀关在你的鸟笼里多久?”
透着讽刺的质问将此刻两人之间仅剩的温情也抹杀干净,好像下一刻就要剑拔弩张。
“我答应你的只是保下朝阳的性命。我已经做到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箫怀辰说,他并不觉得优柔寡断能处理好这件事,朝阳已经是他格外开恩,剩下的人唯有一死才能彻底杜绝谣言。
尤其是那个与朝阳私通的人,他活着就是对大周与北凉最大的侮辱。
“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别再为这些不相干的人伤神。”箫怀辰握上沈清然的手,语气轻柔,像极了安慰。
沈清然低垂着眼眸,一声轻笑,“过去了?人命在你眼里是如此轻贱,他们有什么错?他们有什么错!”她毫不犹豫地抽回被箫怀辰握着的手,簌然红了眼眶,说:“明明还有其他的办法,为什么非要做到这一步!”
“我若顾惜每一个人的感受与性命,我这个皇帝还怎么做下去。在这宫里,最糊涂的就是擅自越界的人,他们既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就别指望有菩萨下凡救他们。”箫怀辰说:“沈清然,你是我的例外,并不代表所有人都是。”
这份偏爱让箫怀辰无条件的迁就沈清然,这本是世上最令人欢喜的事,可是此刻沈清然却品尝不到其中的甜蜜。
沈清然收了收情绪,淡漠道:“既然如此,是我打搅陛下了。”说完干脆地起身离开了偏殿。
箫怀辰没有阻拦她,在这件事上他没办法为沈清然做出改变,沈清然也不会轻易服软。
高高在上的皇帝有他的无奈,倔强的金丝雀也有她的原则。这些都是不能轻易忽视的东西,造就了遥不可及的距离。
箫怀辰疲惫地揉着眉心,他虽为着权力的争斗终日奔波,但尚有余地,唯有与沈清然的争吵不和,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愁绪纷扰,剪不断,理还乱。
直至午夜,勤勉为政的皇帝独自一人,挑着孤灯,一本本翻阅奏折,一句句写下批注。
书案上是堆积如山的奏折,杂乱地肆意摆放。今夜他近乎疯狂地让自己为这千里江山苦熬心血,用繁琐的政务将自己麻痹。
悬崖边岌岌可危的攀登者,只有向前,不断向前,才能忘记身旁的恐惧与彷徨。
箫怀辰的弦始终紧绷着,他感受不到困意,每每这种时候他虽疲惫不堪,但不需要睡眠。
殿门“吱嘎”一声由外推开,即使陛下吩咐过不许人打扰,小太监还是冒着触怒龙颜的危险进来通传。
“陛下,不好了!”
箫怀辰从满桌奏折中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
小太监咽了咽口水,尽量把话说完整,“淑……妃娘娘……娘娘在蓬莱殿……自尽了。”
箫怀辰如同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凉水,腾地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问:“怎么回事?”
小太监一个头重重地磕下去,说:“蓬莱殿的太监刚刚发现,淑妃娘娘吊死在了寝殿的房梁上,陪嫁侍女玉奴也已经殉主。”
攥着毛笔的指尖发白,箫怀辰难得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不知所措。
他正想着如何解决,忽的一声瓷器摔碎的清脆打破了大殿的寂静,安神的汤药溅得满地都是。
箫怀辰猛地回头,一抹青色身影怔怔地站在珠帘后一动不动。此刻他的心也正如那只瓷碗,骤然破碎。
沈清然眸光微动,神情难过至极,湿润的眼眶里还未攒够眼泪,她就失了魂一般朝外边跑去。
“清然!”
箫怀辰喊她,但是丝毫没有效果。
她什么都已经听不进去了。
月光做灯为引,照亮了绝望奔跑人的前路,可是它是如此惨白,像漫天的素幡,飘荡哀怨。
这条通往蓬莱殿的路路沈清然已经走过了无数遍,可是今夜她觉得这是条让她无比陌生的漆黑隧道,她拼尽全力地想要去追逐那一束光明。
跑啊!跑啊!终于巍峨的殿门展现在面前,原来这尽头没有光明,只剩绝望。
颤抖的双手推开殿门。
“啊……啊啊……啊……”
她痛苦地哽咽着,微微颤颤地走近了她最喜爱的小公主。
“朝阳!”一声嘶吼,沈清然抱着怀里苍白冰凉的人,抚摸脖颈上青紫的勒痕,心痛至极。
她再也忍耐不了,眼泪决堤,失声痛苦。
“朝阳!别这样……求你……别这样!”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抱紧怀里的人,哀求着分享自己的温度,她想用这最笨拙最无力的办法留住这怀里的人。哪怕,再睁开看她一眼也好。
可是良久,怀里的人毫无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