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沈清然脑袋空白一片,她今日来是想探听萍儿死的那日秦云颦做了什么,是否有关,若有关,就要秦云颦血债血偿。可是自己什么都还没做,怎么就好像已经到了最后那一步了。
“怎么死的?”沈清然问。
既然已经开了一个口子,这事儿也是人尽皆知,琴师也不想再隐瞒,说:“淹死的。”
沈清然震惊地瞪大了眼睛,怎么偏偏是这个死法。
琴师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后脖子那儿有掐痕,八成是被人把头摁在水里活活溺死的,看断了气才扔到湖中。大家都说她得罪人,被收拾了。可掌事一口咬定她是意外落水,这其中缘由不言而喻,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都不再提。今日你既知道了,就不要逮到人就问,更别说是我告诉你的,别害我!”
说完,琴师将门一关,沈清然才从震惊中回过一点神来。
谁杀了秦云颦?沈清然一路走着都在想这个问题,天下间会有这般巧合的事情。
她神思游离,竟没发觉迎面有一个人,生生地撞了上去。
文若
沈清然抬眼一看,正是身着黑色绣金常服的箫怀辰。
“陛下恕罪!”沈清然还没站稳身形下意识地就要跪下,箫怀辰立马伸出负在背后的手抢先扶住了她。
沈清然后退了几步,与箫怀辰保持距离。
箫怀辰悬在半空中的手指弯曲了一下,刚才亲密的身体接触此刻只剩下了空气。未免让别人发现尴尬,顺势收回了手,又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虽然他觉得,他此刻心里埋怨着的那个人比自己更疏离。
“无事。”
沈清然原本因为认错而低着的头抬了起来,她病了许久,看着瘦了不少,整个人气色也不佳,箫怀辰那些心思见着她这副样子是怎么也发作不起来了。
“早春景色好,一起走走吧。”说话间箫怀辰放缓了语气,尽量让自己显得柔和一些。
沈清然依旧把这当作皇帝下的圣旨一般,恭恭敬敬地回了一声:“是。”
池塘岸边淡淡地泛出了草色,岩石缝里冒出许多迎春花的枝条,新抽出的嫩芽青翠欲滴,明黄色的花朵点缀得小巧可爱。
内侍们都很识趣,跟得不近,留箫怀辰与沈清然两人单独走着。
春风拂面,夹杂着清新的泥土味和谈谈的花香,确实令人心旷神怡。
沈清然想趁着能见到箫怀辰把一些事说了,“陛下,奴婢的病已经好了,那些照顾奴婢的宫女也可以让她们回去了。”
箫怀辰知道沈清然不喜有人打扰,可是心想她这段时间心绪不稳,即使病好了 ,也想把那些婢女留在沈清然院子里看着她。
“她们伺候得不好吗?”箫怀辰问。
“不是。”沈清然连忙回道,以免箫怀辰误会,“奴婢喜欢安静,平常也不需要人伺候。她们受陛下旨意来照顾病中的奴婢,奴婢很是感激,同样,也很感激陛下。”
对于这个回答,尤其是后面一句,箫怀辰似乎很受用,心里舒服了便没有再坚持,说:“那明日就让她们走吧。”
两人沿着湖岸边走,走着走着,箫怀辰就觉得眼前这地方越来越眼熟。
这不就是当日自己奋力跑过去拉住那个不认识的女琴师的地方,光这样想着,就感觉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顺带着产生的窘迫也再次油然而生。
“让司制局给你做一些衣服,什么颜色什么款式的都好,别再穿身上这些。”
沈清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衣服哪里惹到了箫怀辰。这样的衣服自己有好几套,都是千音阁琴师统一的服制,他若是不喜欢,应该要所有人都不准穿才是。
箫怀辰语气冷淡,绝不可能是要送自己几件新衣服穿的意思,分明是嫌弃,沈清然心里疑惑,又不敢多问,说:“是。”
沈清然回了院子,没一会儿司制局的人就来为沈清然量尺寸,又询问了她对衣物的喜好。沈清然觉得这阵仗有些大,只说素净简单就好,让司制局不必大费周章,后又选了些颜色才作罢。
这么一折腾眼看天都已经暗了,沈清然前些日子一直在病中,许久没有给安王传信。心想安王那边恐有微辞,就着烛火就开始写。
安王之前命令沈清然开始注意箫怀辰在甘露殿对于朝臣的看法,这些事已经超过了曾经他要求沈清然做的事。
沈清然生怕有变数,尽数告诉了箫怀辰,箫怀辰倒没怎么在意,就只说照着他要求的写。
沈清然有的时候真的有些搞不懂这两兄弟之间的勾心斗角。安王自以为掌控着箫怀辰的一举一动,而箫怀辰作为皇帝竟然还要靠这种手段控制自己的弟弟。两人分明都没有杀心,这样互相算计真是多此一举,何不坐下来把事情说开。这么想着,又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了,这是在皇宫,又不是在琴川。
不过终究是安王先挑起的,这始终是一个把柄,箫怀辰如今顺着他是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若将来两人反目,后果不堪设想。这么一想,沈清然倒有些感激箫怀辰。
天一亮,沈清然就将两封一模一样的信装好。一封给了苏福升,一封就亲自送去传信处。
清早,传信处人还不多,不容易引人注目。沈清然与安王约好,每次都把信寄给京城郊外的鸡鸣寺,顺带会附上一些银子,安王自会派人去取。而每当安王要联络沈清然,也会以鸡鸣寺小和尚的名义送信进来。别人问起只说是行善事,捐香油钱。
给沈清然寄信的小太监一直没换过,沈清然之前担心信的内容被人看了去,后来猜测,小太监应该也是安王的人,就没有多虑。
沈清然送完信就要回甘露殿,她每次做这种暗地里的事儿就会觉得不自在。此刻走着走着,觉得有人跟着自己,想是不是自己做的事被人察觉,越发的心慌。
时辰还早,宫道上没有人,她小步快走了起来,身后的人好似也加快了脚步。沈清然见御花园的辛夷开得正旺,立刻拐进了林子里。
辛夷树高两米多,花朵繁茂,人自其间穿梭,可挡些许身形,但终究藏不住多久。
沈清然在地上捡起一根粗树枝,听着脚步越来越近,转身饶了个弯就要给那人当头一棒。
“清然,是我!”
熟悉的声音率先进入沈清然的耳朵,她立刻住手。睁开眼睛,果然是那张熟悉的面孔——顾文若。
漫天紫红色的辛夷花如锦绣般繁华,微风吹过,满树的娇花摇曳,似梦似幻,久违的未婚夫忽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真的是你!”顾文若自言自语说,激动又有些不敢相信,不由分说地将沈清然紧紧抱住。他想切身地去感受怀里人的真实,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沈清然手里的粗树枝掉落,她任由顾文若这么抱着自己,看得出来顾文若真的很想她,也可能更多的是劫后余生的惊喜。
这是沈清然进宫以来见到的唯一故人,回忆如泉水一般涌上来,她抬手抚上了顾文若的背,轻轻拍着他,说:“是我。”
两年前,沈清然父亲为她挑尽了扬州的富家贵公子,她全部回绝,而听从祖父的建议选择与姑苏文教官独子顾文若订了亲。文教官掌当地民众教化,顾家是姑苏享誉盛名的清流世家,沈顾联姻犹如天造地设,水到渠成。
顾文若将脸埋进沈清然的颈侧,哽咽道:“对不起,这么久我才来找你。我不知你还活着,我以为你……清然,对不起。”
顾文若一声声的道歉听得沈清然心里也不是滋味,安慰道:“我没事,现在我们不是都好好的。”说着,沈清然就想松开顾文若。
顾文若仍然紧紧抱着沈清然不撒手,愧疚之情并非三言两语就能道尽,“爹娘弄了封假信给我,骗我说你已经死了。我这才……迟来了。”
沈清然从来没有怪过顾文若,两人虽已订婚,但未来得及成婚沈家就被定罪谋反,顾家明哲保身并没有错,瞒着顾文若也情有可原。
她轻轻拉下顾文若的手看着他,“都过去了。”刚光顾着煽情,沈清然都忘了问,“你怎么进宫的?”
顾文若收了收情绪,说:“我找关系,进了千音阁。”千音阁广纳天下琴师,文人之间相互推荐,顾文若就这么成了刚入宫的新琴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