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沈清然,让萍儿觉得很冷,捂不暖、靠不近。
无爱无恨,仿佛一潭死水,对一切淡漠,对一切包容。萍儿不知她是否从前就是这样,还是在宫中变成了这样,不过至少这与萍儿不同。
萍儿每次望着天空,眼睛里是□□裸的欲望,那些忍耐背后,是一颗跳动着的妄图自由的热烈的心。所以当前路无望,萍儿的痛苦成百上千。
看着沈清然如今好好地生活,萍儿心想,也许这没什么不好,这样的痛苦但愿这位至交好友不用经历。
送走沈清然时,萍儿脸上挂着的笑都要比平常多些,看起来心情格外的好。
深夜,萍儿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实在不甘心,似乎想到了什么,披了件衣服朝秦云颦的房间去。
一路盘算着,萍儿心想秦云颦留她只是为了琴谱,可谱子哪里都可以写,何不与秦云颦商量,让自己出宫,不过仍然继续留在京城为其写谱。萍儿在宫中心绪不稳,实在写不出好的谱子,这于秦云颦而言也不是一件好事。
萍儿与母亲已经多年未见,一直靠书信联系,如今病重实在担心,只要能让自己出宫,萍儿也不再强求和母亲离开,如此安排无疑对萍儿和秦云颦来讲都是有利的。
这样想着,萍儿就来到了秦云颦的院子。因为不便让人察觉自己与秦云颦相识,萍儿偷摸摸地避着人,没发出一点响声。
来到房门前里面烛火还亮着,能听见人声,萍儿放缓了呼吸。
房间内
侍女问:“小姐今日又对萍儿动手了吗?”
秦云颦喝了口水,有些心虚,说:“没下重手,看不出来的。”
侍女是秦家送进来照顾秦云颦的,时常也会为秦云颦筹划,见着秦云颦越发过分的行事有些担心。
“小姐莫要把她逼急了。”侍女说。
秦云颦变了脸色,斥道:“她记恨我不让她出宫,故意给我难看。我若不给她一个教训,如何能镇得住她。何况她又没有证据,光凭一张嘴,谁信啊?”
侍女耐心地安慰道:“将近年关,出宫名单刚下来,她难免情绪有些激动。过段时间就好了,小姐莫要动气。”
秦云颦轻嘲道:“出宫?出什么宫?她那娘都死了半年多了。出去见她的坟吗?我就奇了怪,她待在宫里哪里亏待她了?非要跟我整事儿。”
侍女连忙提醒秦云颦,说:“小姐,这事儿可不能让她知道,这个把柄没有了,她可不会乖乖听话。”
“我知道,自然不会让她知晓,那些仿照笔迹的信每个月都在送,她现在一定以为她娘好好活着呢。”
侍女抒了一口气,说:“那就好,这些话小姐私下里说说便罢了。宫里到处是耳目,为得皇上恩宠,我们得小心再小心。”
秦云颦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敷衍地“嗯”了一声。
主仆二人盘算了一会儿就熄了灯。等侍女从房里出来,院子里依旧漆黑一片、空无一人。
天气越来越冷,宫人都不太喜欢出来走动,宫里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冬季漫长,就连沈清然的病也跟着好得慢,药一直在吃,可拖了一阵子,还没好全。多日窝在屋子里实在闷的慌,见下午阳光明媚,沈清然就想着出去转转,兴许病就好了。
御花园的红梅开得正旺,鲜艳欲滴,火红一片,昨夜下的雪覆在上边,半羞半怯,煞是可人。
即使是这样寒冷的天气,还是有人来打理这满园的红梅。不远处的两个小宫女似乎没有沈清然一般的闲情逸致,百无聊赖地扫着多余的积雪,无心注意那不可多得的美景,嘴里还露出小声的抱怨。
“就知道欺负我们俩新来的,这么冷的差事,又轮到我们头上。”小宫女用力掸了单地上的雪,似乎要把心中的憋闷发泄在满地的积雪上。
旁边的宫女回道:“等我们再侍奉几年,一定也能去那些暖阁里当差。”说着搓了搓手,哈了口暖气,“不过说实在的,是真的冷,你快多和我说说话,让我分分心。”
两个小宫女以为周围没人,聊得畅快,沈清然不忍心打扰,静静在一旁看梅。
“昨天晚上太液池边有女人的尖叫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像疯子一样,大半夜的可瘆人了,你听见没有?”
小宫女似乎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事,脸色十分不好,道:“自然听见了,早上我还去打听了呢。”
另一个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轶事,好奇地问:“怎么说?”
四周虽无人,可小宫女还是不自主地放低了声音,“昨晚上下了大雪,地上滑,那个女疯子又跑又叫,结果就不小心摔到了太液池里,今早上掖庭的公公捞起来的,早没气儿了。”
“啊?我只当没动静是她走了,没成想竟是淹死了。”满脸的震惊还带些愧疚,“你知道是谁吗?别是我认识的吧。”
小宫女肯定地摇了摇头,“不会,是千音阁的一个琴师,进宫有些年头,你应该不认识。据说,那人和千音阁的人关系都不怎么好,死了就这么死了,也没什么人关心。”
两个小宫女的脸色越说越不好,不由皆是一叹,其中一人道:“作孽啊,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昨晚上她阵阵的嘶吼声太吓人了!”
沈清然在一旁听着,逐渐升起股不详的预感,再也看不进眼前的梅林,径直来到两个小宫女的身旁。
“是谁?”
背后冷不丁冒出一句话,两个小宫女都吓了一跳。她们不识得沈清然,不过见她穿扮着琴师的衣服,心里也就明白了。
小宫女支支吾吾,一想到刚才的话都被人听了去,心慌起来,“姑娘还是问别人吧,我不清楚。”说完两人立刻转身就跑。
沈清然没来得及拉住两个人,没能知道更多的消息。“千音阁的疯子”、“不受人待见”“进宫很多年”,她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觉得心慌,提起裙子就往千音阁奔去。
一路上她脑子里胡思乱想了很多,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就算事情已经发生,但她也要眼见为实。
她气喘吁吁地冲进千音阁,众人纷纷惊讶,自沈清然去了甘露殿以后,就很少见过她,更不会看到如今她失态奔跑的样子。
沈清然不顾旁人的目光,直接往萍儿的院子里去。几个知情的人一看心想不好,也跟了过去。
沈清然来到萍儿的房门口,门上被贴了封条,沈清然的心瞬间就凉了,差一点没站住。踉跄着就要推门进去,紧跟着来的宫女拉住了沈清然,急忙压着声音道:“姑娘不能进去,那里面怨气重。”
沈清然不管,竭力挣脱宫女的拉扯。三两下间,宫女眼见拉不住,也不敢真对沈清然动手,立刻离开去找千音阁的管事。
封条就在面前,沈清然喘着粗气,害怕地顿了片刻,终于狠下心猛地推开了门。
扁舟
所见之处皆是触目惊心。
屋子里铺满了撕碎的琴谱,一张张、一片片数不胜数,琴谱主人多年心血由小心珍藏的不甘化为胡乱撕扯的疯癫。
一把古琴就躺在沈清然的脚边,琴弦俱断,断弦上犹见丝丝血迹,是被人用手生生扯断。
沈清然失去了支柱,顷刻瘫坐在地。
此情此景,她终于相信,萍儿疯了、绝望了。满室狼藉,足可见她当时的崩溃,撕谱毁琴,原是一直痛苦□□,只是她不曾发觉。
她竟是那般绝望,在那样一个夜晚无助的呐喊着,灵魂被撕扯,信念被摧毁,所有美好希冀都化为云烟。
沈清然满胸腔的酸楚,揪紧了胸口,心痛难忍,泣不成声。
她风寒本就没有好全,此刻只觉得血气上涌,脑袋晕呼,眼前一黑就这么向地上栽去。
脑袋涨得厉害,沈清然觉得自己置身于火炉,周遭都散着热气。可是即使被窝是暖的,沈清然还觉得身体里面冷得厉害。她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儿,是否有人把自己送出来,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什么都不知道,烧得久,只觉得口渴。
沈清然细弱蚊蝇地一声:“水。”她实在没有足够的力气了,仅有的意识下也觉得这么小的声音就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本不抱期望,忽的嘴边真的来了一只茶盏,自己的上半身也被人扶了起来。温热的水慢慢地往自己的嘴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