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维护他的只是两匹狼,即便那样沈寂还是挡了她的眼。
“沈寂不在乎,我在乎,”阮绵书看着走到的那扇门,笑道:“我要的不是向沈寂证明什么,是向世人证明什么。我总不能让他平白无故委屈,会哭的孩子有糖吃,不是吗?”更有甚者,若此事不关沈寂,他便是受她牵连。
“到了,进去吧!”
阮绵书伸手推开那扇门,朝杨朔倏尔一笑,便径直走进了昏暗的屋子,那一刻杨朔觉得阮绵书的笑是带着光的,穿透黑暗的光。
他想,若沈寂不为求生,是不必在意外人。可如今沈寂已有生念,有些事就要好好掰扯掰扯了。
沈家,欠了杨家太多。
杨朔跟上阮绵书的步伐,嘴角微微上扬,“你可比你那夫君顺眼多了,这么些年给舅舅憋坏了,一个个的当老子是病猫。”
阮绵书没有理他,她看到了屋子里面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人,在他的头顶有一个滴漏,水正一滴一滴的滴在他的头顶。
鹰眼,高鼻,削薄的嘴唇,看着面相倒是有几分熟悉,阮绵书思索了半天,确定自己没有见过这号人物。
那人自阮绵书进来便看着阮绵书,目光带着厌恶,让人很不舒服。
阮绵书走近两步,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笑眯眯的看着她,水珠顺着他宽宽的额头流下,他笑道:“粗鄙之人,何来姓名。”
“若我没猜错,你是受权贵之人指示刺杀对吧!”阮绵书丝毫不在意他的轻视,也拦了杨朔要上去教训的冲动。
“夫人聪慧,既然知道是权贵,动了我你不怕吗?”
“怕,自然是怕的,”阮绵书侧脸看他,此人倒是有恃无恐,“怕难道就要把命交出去吗?而且,你不觉得我们之间没有看清楚的是你吗?”
男子微微抬头,进了水的眼睛眯起,目光顺着阮绵书一路往下,最后落在那张含笑的脸上。
“此话何意?”
阮绵书两手摊开,道:“不知你家中可有妻小老父老母,身为人子,人夫,人父,你在来刺杀之前难道没有想过,你被抓……他们的日子?”
男子听了这些,神色稍有变化,依旧没有松口。
“你可算算,自你被抓如今已有两个月,山谷的刺客少了两个官府尽知,为何不见你主子营救?难道你真的期望一个权贵二子威慑我放了你。你是看不起扬州沈家,还是看不起念云庄杨家。”
“我知道你的主子是谁。”阮绵书指着他的断指,“这是沈寂断的,你是郡主的人。”
“你觉得,对于郡主来说,被抓的自己人,她会救吗?”不仅不会救,可能还会杀。
俞氏可不是心善之人,这点阮绵书和他都知。
男子沉默。
阮绵书也不急,俞氏利用她让沈寂毒发,这口气她并不打算忍着,特意让秋葵回去查探,沈寂发难俞氏那样的事自然也就被她所知。
断指的事情被戳破,吴三满眼怨恨,“二夫人,您既然知道沈寂是这样的疯子,夜里您可能安眠。”
“你说谁疯子——”杨朔一脚揣在吴三腹上,让他闷哼一声,脖子弓着抬不起来。
阮绵书冷眼看着,并不觉得可怜。
她慢慢走到一边,拿起一把锋利的匕首,“杨朔,在他右手同样的位置断一指,给郡主送去。”
吴三闻言眼中有了一丝恐惧,狼狈的抬头看着那个以温婉有礼著称的夫人,她笑着把刀递给杨朔,嫌弃的用帕子擦着手,一遍一遍的擦着。
竟和发了疯的沈寂有几分像……
“你是不是觉得我心狠,”阮绵书坐下,这一刻她心里烧的忘记了礼仪,盘着二郎腿,看着惊恐的人,“我也不想这样,可你们偏偏要逼我。”
“我放着好好的大家闺秀不做,为什么要做一个疯子。算计,辱骂,利用,刺杀,都是我曾经经历的。你们觉得我心狠,却不知我原也是一个笑靥如花的人。比起杀人,毁人才是最可怕的,不是谁一开始都是疯子……”不过是伤的太多,多到不知不觉成了疯子。
比如沈寂。
比如她。
她也很怀念曾经无忧无虑的日子,沈寂若能选自然也不愿意给俞氏做继子,她若能选自然也不愿手染鲜血。
今时今日……他们没得选。
“不过,你也不是非死不可……”阮绵书搬弄着手指,玩笑的看了一眼吴三。
吴三抬眸,“夫人此话何意?”
阮绵书指着他道:“你看,你也是会恭敬的嘛!早这么客气,我们不都省事了。”
“夫人说的极是,请夫人指教。”
……
阮绵书一个人朝院子走着,一路寒风吹的她模糊了视线,浑身冷的哆嗦。
她还是去了吴三的手指,装在盒子里面给俞氏送去了。听着惨绝人寰的叫声,她还是会害怕的。
她不是坏人,只是被逼着做了狠心的事,怕是夜里不得安稳了。
一路走到院子,阮绵书急于寻找沈寂。
沈寂不喜人伺候,小院没人。此时房门是她离开时的紧闭,唯有厢房白日里亮着灯。
厢房是沈寂有时歇息的地方,阮绵书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些,抬脚往厢房走。隐隐的,她听到里面什么东西掉落。
害怕沈寂受伤,她很快推门进去,和眼上绑着白布的沈寂对个正着。
烛光照在沈寂的脸上,他只穿一件白色的里衣,浑身带着书卷气息,除了那双眼,鼻子嘴巴都露着,呈现出不寻常的青色。
方才的声音是他抓掉床帏,带落了瓷瓶发出的。
“谁?出去。”
沈寂脸上青筋暴起,散着乌发的头上密密麻麻的银针,嘴角带着吐出的黑血,好像又回到了毒发的那天。
边上顾云卿没有想到她会进来,但大夫的素养不允许她停下,迅速把新的一根细长的针,从沈寂的头颅穴位穿过,沈寂的额头沁出了一层水珠。
阮绵书错愕,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沈寂竟然瞒着她医治了。
“门关上。”顾云卿提醒她。
阮绵书木木的关了门,此刻沈寂已经知道是她,只是扭头不看她,手在一旁握成拳头。
他本不想狼狈的见她,还是没有瞒住。
顾云卿把熏的冒烟的药草包在针的周围转着,慢慢的银针成了黑色,沈寂的眼上的白布也慢慢变成了青紫色,隐隐有血珠流出……
阮绵书站着,看着他。
半个时辰,拔针,洗脸。沈寂嘴唇已经没有了血色,走路甚至都是扶着东西走的,他不让人碰,阮绵书也不行。
“我自己可以。”
洗净了脸,还没有结束。
顾云卿拿了匕首,在沈寂的小臂上划开一道口子,在青筋的边上,沈寂眉毛都没有皱一下。
不知道什么虫子从沈寂割开的皮肉里面钻出来,懦动着身子淹没在殷红的鲜血里面,那是白白胖胖的软虫,背上带着一条黑线,最后掉落火盆,挣扎着失去了生命,火盆散发着腥臭味,被顾云卿熄灭。
沈寂靠在床头,阮绵书就问顾云卿,“他这样……多长时间了。”
“半月。”顾云卿对沈寂已经没什么意见了,拍拍阮绵书的肩膀,端着火盆出去了。
阮绵书想伸手摸摸沈寂,被沈寂错了过去,她便坐在沈寂边上。
许久,讷讷的问他,“为什么?”
她心里有许多话想问,比如为什么改变主意医治?比如为什么不告诉她?又比如这些日子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在她躺着养伤的时候,原来沈寂也在受着和她一样的苦。
问题太多,最终只说了三个字,为什么?
“你哭起来,烦。”沈寂嫌弃着她,心里有些生气。
他不确定这次能不能看到,本想着一个人熬过去。好了给她一个惊喜,不好……权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不曾想,又一次被她看到了狼狈。
“你若不想我哭,我可以不哭的。”愿意为你柔软,也愿意为你坚强。忍不住上前双手环住沈寂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
沈寂跪坐着,微愣。
“你可以哭,等我好了再哭。”沈寂道。
阮绵书蹭了蹭他,温柔道:“不了,往后不会了,我没你想象中那么柔软,很多时候是在你面前,我愿意柔软。你不要害怕,我在的。”
你看不见尚且为我思虑,我焉能任性依靠,是时候搀着沈寂,和他并肩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