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也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如果要活下去,她就得找份工作,而她所有的人脉都在那儿。
至于治病,她七月份就离职了,到现在医保肯定是断掉了,要续交满六个月才能享受报销。
仔细一想,那正好,找份工作,过了试用期就行了。
至于医疗费用,工作一年半载应该能存下一些,若是还有不够的,就找朋友借一借。她之前有问过医生,做手术大概需要五万块左右,除去报销的部分,个人应该不会承担太多。
不过她的情况,因为没有人照顾,还得考虑请护工的费用,还有半年营养费和房租,所以不是一笔小开支。
其实治病的钱,她早就存够了,原本就是打算三年工作期满,转无固定期限合同之后,就请假去做手术,却没想到爸妈为了要给弟弟全款买房,把那三十万要走了。
一开始她妈只是在电话里跟她要钱,她不同意,后来她妈就直接跑来北京,七月的酷暑天,到她公司大闹了一场,说是这些年养育她也花了不少钱,要她还钱。
所以她还了。三十万,两不相欠,从此恩断义绝。
想起这些,夏罗就长长地吐了口气。要是出生时,她妈就把她丢到街上,那她就可以恨她,可是她妈让她活着,只让她活着,却从不关心她,只遵守法律上的义务。
她没办法恨,也不能去爱。
从小在那个家,她就觉得自己只是个过客,爸妈和弟弟才是一家人。读大学以后,大约是距离产生美,偶尔回一次家,关系似乎没有以前那么糟糕,工作之后,她还会往家里寄钱。
原以为什么都比弟弟强的她,能得到父母的另眼相看,没想到她还是输了。明明学校不如她,工作更是差得远,仅仅因为是男生,就能得到一切爱?
真是太荒谬了。
夏罗情绪逐渐尖锐起来,身体里的暴躁拔地而起,犹如惊涛骇浪,要将她击碎吞没。她努力做起深呼吸,试图平复心境,然而过去就像她身上的枷锁,越是挣扎想要摆脱,就勒得越紧。
她感觉自己快要失控了。
搁茶几上的手机适时地响起,来电人是江生。目光触及那个名字,她慢慢地平静下来。
滑动屏幕接起电话,那头说:“是我,江生。”
“我知道,怎么了?”
“早上走得匆忙,忘了把冷冻室的鸡拿出来解冻了。”
“……”夏罗失笑,她还以为有什么大事儿:“好,我等下去拿。”
然后是一阵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却都不想挂电话。
须臾,江生问:“你一个人待着,还好吧?”
夏罗赤脚坐在地上,脚趾别扭地抠了抠瓷砖:“有点无聊。”
“没看电视?”
“不想看,再说一大早的,哪有什么好看的节目。”
“我书房里有些书,你可以去翻翻,看有没有想看的。”
“好。”
江生笑了笑:“我吃过午饭就回来,不会太久。”
言下之意,是说他会早点回来陪她?夏罗嘴角微微扬起,这会儿又大度起来:“没事儿,你多陪陪爸妈,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那到时候看。车来了,我先挂了。”
“嗯。”
放下手机,夏罗起身去厨房,打开冰箱,在下层的冷冻室找到他说的鸡,拿出来放在一个大碗里。
然后折回客厅,打算去书房看看。她倒也不是真的想看书,就是好奇他的书房长什么样儿,他都看些什么书。
主卧和次卧她都看过,剩下两扇紧闭的门,应该就是书房和第三个卧室。她随便推开一扇,映入眼帘的是淡粉色墙壁,对面飘窗的窗帘是小碎花图案。
往里走一些,看见一架白色的床,床头雕刻着简欧花纹,墙上贴着男明星海报,旁边还有盏落地的白灯。对窗的书桌也是浅色,上面放着好些中学生课本,看起来特别旧了,还有几个相框。
夏罗走过去,仔细看那相框里的人,是他妹妹,难怪这间房装修风格如此不同,特小女生。
说起来,她对他这个妹妹完全不了解。一直以来,她跟江生相处的方式就是君子之交淡如水,互相不会去打探对方的私隐。也正是因为江生给了她良好的边界感,她才对他特别信任。
现下她是真有点儿好奇,听江生提过爸妈,却从没听他提起过妹妹,连电话也没通过,但是婚房还给妹妹留了一间,显然是极其重视的。难道是远嫁了?
夏罗怀着疑问退出房间,推开了另一扇房门。
书房面积不大,窗户前放了张书桌,墙的右面是做到顶的书柜。最上面几层全是无人机相关的书籍,例如无人机系统导论,无人机飞行原理,无人机组装与调试等等。
应该是许久没看过了,那些书被束之高阁,上面落了一层薄灰。
夏罗不禁有些奇怪。书名看上去像是教材,可他不是说没读过大学吗?
转念一想,也许只是业余爱好吧。
视线下移,落到书柜中部的历史和军事书籍,还有经典小说,和一些书法字帖。
她好奇地抽了本字帖下来,是颜真卿的临摹本。翻开一看,真的有写过,还写了大半。
夏罗想起以前心理医生说过的话,有时间也可以练练字,能让人心境平和。她拿着字帖在书桌前坐下,抽出笔筒里的钢笔,在纸上划拉两下,没水了。
很快在抽屉里找到墨水,给钢笔吸满,她一笔一划地临摹起字来。抄的是首宋词,苏轼的念奴娇:遥想公瑾当年,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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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生回来时,就见着这副画面,夏罗坐在靠窗的书桌前,低着头用心写字,长发在脑后松松垮垮地挽成团。她是如此专注,以至于他开门进屋都不知道。
“在写什么?”
夏罗听见他声音,手上微顿:“在抄字帖,没想到还挺有意思。”
“午饭吃了吗?”
“吃过了。”夏罗松开笔,活动了下酸涩的手指,从上午到下午,断断续续抄了几个小时字帖,手都快抽筋了,就是停不下来。
那种落笔成书的快感,和随之而来的平静,她很久都没有体会过了,像是心灵的荒原突然出现了一抹绿洲,指引她回归本我。
江生走到她身边,拿起桌上的字帖:“我看看。” 说着随手翻了翻,一本都快写完了,他微微笑道:“喜欢写的话,柜子底下还有新的,你可以自己拿。”
“好。” 夏罗看了下手机时间,才三点。她伸了个懒腰:“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怕你一个人待着无聊。” 江生放下字帖:“你继续写吧,我去煮汤。”
“不写了,都坐一天了。”夏罗站起来,活动了下筋骨:“我去帮你的忙。”
江生诧异地:“你会做饭?”
夏罗吸吸鼻子:“不太会。” 虽说从小家里重男轻女,倒是也没有把她当成柴火丫头使。
“那我教你,这样我不在的时候,你也可以做给自己吃。”
江生教她最简单的炖汤,材料洗洗好,放进锅里煮就完事儿,开锅以后转小火,人就可以离开了,又简单又有营养。
夏罗倚在厨房门口看他操作。其实她对做饭没什么兴趣,平时基本靠外卖活着。但江生想教,她也就顺他的意学一学。
只见他系着围裙,硬朗的气质顿时柔和不少,拿刀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姜块在他手下轻易地变成了粗细均匀的姜丝儿,一看就是做惯了家务的。
都说会做饭的男人最性感,她此时觉得这话一点不假,因为她完全没有听进去江生说的炖汤要领,眼神直在他脸上和身上打转儿。
直看到心跳有些加速了,才回过神,干咳两声:“这汤要炖多久?”
“两三个小时。”
夏罗吐吐舌头:“这么久。”
“晚上吃了饭,你想出去走走吗?”江生说着看了她一眼。昨儿晚上就闹情绪,不知道今天怎么样。
“我当然想出去走走。”夏罗说着故意问:“不过你都不陪女朋友,不怕她生气的吗?”
江生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说程湘?”
“嗯。”
江生忽然明白她昨天的别扭是怎么回事儿了:“你误会了,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