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平安回来就好。”
先止住哭意的秋杏笑说,“倒是春雨你再哭下去,这园子都能被你淹了。”
春雨抽抽鼻子,努力止住眼泪。
傅新桃看着自己的丫鬟,心情放松了一些,问:“最近京都如何?”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捡要紧的说来听一听。”
春雨和秋杏闻言,手中动作皆是一顿,下意识的互相对视一眼。
傅新桃见她们忽然噤声,拧眉问:“有事瞒我?”
秋杏退开两步福身道:“若要说给小姐听,小姐切莫惊慌,务必冷静。”
“你说。”傅新桃沉声道。
秋杏一咬牙,说:“小姐离开京都的第二天,外面传来消息说老爷被抓了。此次疫病来得蹊跷,且涉及番邦进贡事宜,据传是有官员弹劾礼部渎职,是以陛下下令,礼部官员皆须接受调查。”
“后来,奴婢又听其他宫人说,太子殿下去陛下面前为老爷求情。”
“昨日老爷已经回府了。”
傅新桃听过秋杏一番话,表情变得凝重。
稍微松懈下来的心绪重又绷紧,她不言不语琢磨这件事。
半晌,傅新桃问:“太子殿下可在畅春园?”
秋杏颔首,梳洗妥当的她径自往外走,“我去求见太子殿下。”
傅新桃去往瑞景轩。
她一回京都,赵祐景便收到消息,到她出现在瑞景轩,分明等待她多时。
“见过太子殿下。”傅新桃走上前福身行礼。
赵祐景坐在小几旁,面前一壶新泡好的热茶,他一边倒茶一边免礼。
“坐。”示意傅新桃坐下,赵祐景将一杯热茶放到自己对面,复重新倒了一杯茶,期间,他始终未抬眼,声音却仿佛含着三分笑意,问,“人顺利救回来了?”
傅新桃谢过恩典,在他对面坐下,回答道:“萧大人已无恙。”
赵祐景慢条斯理喝过一口茶,眼角轻挑,斜一眼傅新桃:“为何不高兴?”
“没有。”傅新桃觉察到自个情绪绷得太紧,缓一缓说,“许是一路回来得急,夜里休息得不好,因而疲惫不堪,脸色不佳,才令殿下误解,还请殿下恕罪。”
赵祐景淡淡一笑,不言不语,继续喝茶。
傅新桃安静坐得片刻,等不到他开口,方才出声:“臣女听说……”
赵祐景问:“听说什么?”
傅新桃暗暗深吸一气,望着他道:“听说臣女不在京都这些日子,臣女父亲因疫病一事下了狱。多亏有太子殿下在陛下面前求情,臣女父亲才得以回府。”
“疫病一事与傅大人无关,那小国如今仍在受疫病之苦。”
赵祐景不以为意,“这些查清楚了,自然无碍,孤并未出什么力。”
傅新桃垂眼:“但陛下愿意为家父说情,臣女仍是感激不尽。”
赵祐景闲闲喝下一杯茶,笑:“要回报孤?”
傅新桃点头称是,心下却多少不安,手指悄悄抓紧裙摆。
“倒茶。”赵祐景示意一声,傅新桃默默执起茶壶,为他斟满热茶。
之后,茶壶被放回原处。
赵祐景沉吟中说:“傅小娘子不若回答孤几个问题。”
傅新桃暗地里疑惑,但面上一派低眉顺眼:“殿下请问。”
赵祐景便直接道:“如若你此番没能将萧大人救回来,你待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晚安o( ̄︶ ̄)n
第67章 决断
傅新桃预料不到赵祐景会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在这个问题的背后, 似乎意味着,他其实知道一些别的事。
但他既问了,回答定然要回答。
思索中, 傅新桃做出决断——索性趁此机会把话说开。
“若此番不曾救回萧大人, 臣女不会如何。”她语声平静对赵祐景说, “我心知在这世上,仍有关心我、爱护我的人,便做不出傻事, 让他们为我心伤。”
赵祐景抬眼, 看着傅新桃问:“哪怕如何伤心?”
傅新桃声音低了一点, 语气却越发坚定:“伤心到肝肠寸断,亦是如此。”
赵祐景似乎不懂:“为何这样想?”
谈及这些,傅新桃反而镇静, 她饮下面前的热茶,方继续回答。
“殿下, 臣女不过是芸芸众生里不甚起眼的一个。在这世上, 伤心事何其多, 爱别离,怨憎会, 求不得, 我的伤心与他们的伤心又有何不同, 非要寻死觅活?”
傅新桃坦诚道:“自小跟随师傅学医, 常常能见到濒死之人,渴求多活哪怕一天、一刻,不惜奉上所有身家,不惜一切代价。也有许多人想为珍爱之人求医,而愿意交出自己所拥有的全部。那时臣女便慢慢知晓何谓众生皆苦。”
“是以, 臣女清楚的知道,寻死觅活是非常傻的事情。”
“多少人想活却活不下来?”
“何况人活于世,既为自己而活,也为珍重自己的人而活,为自己肩上的担子而活。此时或许苦,但一旦停下脚步,不肯向前,便永远抵达不了彼端,不会晓得彼端有什么幸事在等待自己。”
“爹爹和娘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他们疼我爱我,为我倾尽了心血。”
“他们对我很重要,我对他们,亦是如此。”
傅新桃掀起眼帘望向赵祐景:“萧大人在我心里是极重要的人,若我的命能换他的命,我必甘愿这么做。倘若换不了,救不了,他离开了我,我不会想不开。”
“失去他必定是痛苦的。”
“甚至此生或再也无法遇见这样一个令臣女割舍不下的人,便不强求。”
赵祐景眉眼微沉,面上轻轻一笑,道:“这般听来,能遇到这样一个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的人,却谈不上坏事。可古往今来那些生死相随的故事,又当何解?”
“殿下。”傅新桃抿唇,“臣女说的,只是臣女的看法。”
“生死相随令人动容,是因明白其中的苦,其中的身不由己与无法选择。”
“看别人的故事和自己亲身经历这样的事终究不同。”
“每个人的处境不一样,做出的选择也难免不一样,并无标准可言。”
“我要求自己却不打算强求别人。”她低声道,“倘若我这次用自己的命救下他,反而希望他放下我,不必念念不忘。若他运气好,能寻得一个相知相守之人,相伴余生,那便再好也不过。”
赵祐景转动手上的扳指:“傅小娘子未免菩萨心肠。”
傅新桃摇摇头:“是因无法左右他的想法与决定,安慰自己罢了。”
“殿下,臣女是俗人,嘴上说得好听,心里未必如何想呢。”她叹气,又笑,“譬如,他回来京都却说要娶旁的小娘子,臣女必定气极,想要将他大卸八块。”
赵祐景被傅新桃说得脸上浮现笑意:“然后呢?”
“心里想想,什么都不做。”傅新桃也笑,“毕竟没有意义。”
赵祐景问:“硬生生受下这委屈?”
傅新桃听出他语气放松,用轻松的口吻回:“要不然,扎个小人诅咒他?”
“此计甚好。”
赵祐景失笑,执壶为两人斟满热茶,“不能那样白白便宜他。”
“雪晴走的时候,孤年纪尚小,便觉日日难熬,生不如死。宫人从此皆对与她有关的事讳莫如深,孤连个倾诉的人也没有……但一日又一日仍是这么过来了。”他语气温和说着这些,“后来孤一直以为是对她用情至深,因而无法忘记,思及便心痛。待长大一些,方渐渐醒悟,是懊悔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心中亏欠,故而难以放下。”
“傅小娘子说得对,此生或未必能再遇到这样一个人,便不强求。”
赵祐景起身,背对傅新桃望着窗外,“你回府去吧。”
“再不回去,傅大人和夫人该担心了。”
“也多谢傅小娘子陪孤喝茶。”
赵祐景的背影透出一股孤寂之感。
傅新桃感觉他有心事,但不愿探究,只福一福身道:“臣女告退。”
她退出房间,回凝春堂去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赵祐景许久才转过身,望一眼变得空荡荡的屋子,扯了扯嘴角。
“福安。”
他扬声把近侍招到跟前,吩咐,“带人去护送傅小娘子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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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得许久,傅新桃终于回到傅家。
她不在的这些天,府里发生那么大的事,虽有惊无险,但一样令人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