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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兰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也没告诉我该怎么做。
的确,无论如何,悲悯更多的是种心态,他需要能力,才能转化成现实。
我没有能力。
陈兰也没有,我们大家都没有。
这不过是属于别人的家事,尤其在在经历过苦难的他们眼里来说,平凡普通到几乎并不稀奇的一种。
躺在床上清醒了很久,我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起身开灯,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全家都入睡了,整个房子静悄悄的。我忽然想到楼下的电话。
这一刻,无比地想要找人倾诉。
可能是因为刚大哭过一场,所以我在拨下一串手机号码的时侯,显得很冷静而没有迟疑。但却有一种踩在真空之上的虚无感。
在等待中,我不断地检查着显示屏上的是十一位数字是否跟笔记本上记录的是一样的。
这个点如果拨错电话。
估计电话那头的人会顺着电话线爬过来砍死我。
那他呢,江炎会怎么想。这个念头的燃起,给了我几分要清醒的预兆。我,此时此刻,拨打这个电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还没想明白为什么,我已经慌忙地切断了电话。
耳边几声“嘟嘟”的盲音。像是被浇灭了炸弹引线后冒得几缕不甘的烟气。
看似云淡风轻,实则心惊胆战。
一切就当从没发生过,我只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或者是病急乱投医而已。
我把电话摆正,伸手摁灭了灯,打算悄悄潜回房间。
急促而又刺耳的电话铃声,突兀地逼停了我。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回应。我转过身几乎是以一种飞身保卫首长不被的警卫兵的姿态扑倒电话座机前,迅速拎起电话,掐断她的脖子,让她闭嘴。
“喂?”
“……请问你是哪一位?”
小心谨慎,且带着不确定的询问时,原来他会用“请”这个字。
他等在电话那头,轻微的鼻息,缓慢开合。在此刻不见半分天光的来说,如果繁花开遍的山坡,生动到有点过分。
“储悦?”
沉默是触发心有灵犀的开关。手里的电话差点握不住。
我又差点要挂电话。
“不是我。”
……
“不,是我——”
预想中的耻笑和调侃并没有发生。
对面的沉默令我恍神。
信号不好?
“喂——。”我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句。
“真的是你。”
长舒一口气后的坦然里有猜中心事的自得。
“半夜电话响,还以为是鬼呢。”
他幽幽地吐槽了一句。
我也不甘示弱。
“平时亏心事做多了,这会儿才会担心恶鬼缠身吧。”
江炎不屑。
“听你说的这么坦然,不如你转过身看看,你身后现在是不是站着一个人。”
……
声音安静下来,周围是黑漆漆的一面。我正对着墙,身后就是大门。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道是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不声不响的爬到我的耳根子边。
害怕的时候是会僵硬住的,一动不动。连逃跑都忘记。
“怎么不说话了?真被吓住了?”江炎笑得有些没心没肺。
“河东口死了的那个老太婆年轻时偶偷了我一对翡翠耳环。”
“老太婆不是自己摔进去的,是我推的。”
“储悦?”
“杨老头家的孙子也是我给扔河里的。”
“他媳妇笑我不能生。”
“我就让他们断子绝孙。”
……
“储悦,你别这样。”
“我一个人在家,你这样我有点害怕。”
……
“哦,我还以为你喜欢这种聊天方式呢。”
“叮”一声。鬼故事到此结束。
“你找我有事?”
既然他主动提问,我也就不再遮遮掩掩的。
“我同桌张路,你知道的对吧。”
“你大半夜的打电话过来就为了跟我说她?”我听出了他话的无语。
“不然你以为呢?”
“以为您想念我了呗。”
有时候一些话的脱口而出,你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是有意为之,还真的只是一种失误。
其实是值得人羡慕的。
那些有着“脱口而出”的能力的人。无论如何,他们的真心被埋没,被辜负的几率,都要远低于像我这样的人。
“哈。”
“我开玩笑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听他的声音,悻悻地,也是不太笑得出来的样子。
“没。”我轻应了一声,顾不上感受此刻自己如雷的心跳声,我没忘记这通电话的初衷。
“我的同桌,张路很久没来上学,今天放学的时侯马老师让我给她去送少儿住院基金的缴费单。”
“所以你就去了?”
“我去,马芳平还真挺能差遣人的啊。”
江炎是个有不少缺点的人,但其中一点令我比较敬佩也不解的是,他特别喜欢直呼各位老师的大名。
为此他还有一套著名的歪理。
“名字取来就是让人叫的。”
“叫人名字,怎么就是不尊重师长了?”
“那你以后也别叫我‘江炎’,请叫我‘江同学’,当然,如果你觉得别扭,也可以直呼我的小名——江英俊。”
……
“这不一样,我们是平辈。”
“平辈怎么了?平辈就不需要互相尊重了?”
我后来终于确定,他这不是家庭教育的缺失,他这完全就是道德的沦丧,人性的泯灭。
“张路家。”
“我今天去看过,特别,特别困难,是那种你根本没法想象的。”
“她跟她奶奶就住一间破的小平房,黑洞洞的那种,地是泥的,没有液化气灶,也没有——。”
“也没有抽水马桶——。”
“黑乎乎,脏兮兮,味道也不好闻。”
提起这些,我还是没有办法淡然。
江炎也不打断我,一直在电话那头听我静静地说。
等我无话可说了,他还是静静的。
“江炎?”我试探地叫了他一句。
“所以呢,储悦,你想怎么样?”
你想怎么样。
这句话有着近乎绝情的气质。他的这种明知故问,瞬间把我烘托成了一个无病呻吟傻逼圣母。
“我也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所以我才想要找个人说说,但期待得到的反应绝不是此刻江炎的这种。
他有很冷静的一面。
但我不希望出现在此刻。
“其实这些事,我早就知道。”
以此句作为开始,江炎说了很多我原来都不知道的事情。
“学校附近有家纺织厂你知道的,他哥哥就在纺织厂旁的一家汽车修理铺给人做学徒。”
“他哥是前年初中毕业就去了的。”
“也快有两年了。”
“这些事,你怎么知道的?”
“就,就那家修理铺旁边就是电子游戏厅,我年少的时侯不懂事被骗进去玩过几回,一起打游戏认识的人,他们跟我说得。”
“不是吧?除了被骗进去打游戏,还被骗了什么?”
“……你这一提我就想起来了,当时要劫我色的人可不少。”
“你去的是盲人游戏厅吗?”我好奇地发问。
“……你别欺人太甚,当心把我逼急了,我真把电话挂了啊!”
好。
言归正传。
“你既然知道这么多,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不是,说了也没什么用啊。而且这也是人家的事。”
“你这是存了什么心?你现在是自己想要帮助她,还是号召全校的同学给她捐款?”
“我……。”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来问你。”
“那我说说我的想法。”他轻咳了两声,装腔作势的样子。
“我觉得张路现在挺好的。”
他的第一句话我就忍不住要反驳,好个屁,好在哪里。
“不是每个人都是读书的料,这一点难道你不知道?”
“难道你真的以为只要够努力,所有人都能上清复交北?”
“有的人就是上不了高中,也考不了大学的。比如张路。”
“安安稳稳地度过九年制义务教育,等到毕业,如果有条件的话上个中专技校学一技之长,或者是像张路哥哥一样直接踏入社会。”
“你的意思是,张路以后也会那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