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意义,应该是在于我终于渐渐认识了自己,岁月剥丝抽茧,而我在努力向内生长。认识了自己的不足,优点,以及许多关于未来的可能。
在认识自己的基础上,同时我更接纳了自己。
不会再因为外界的一点风吹草动,而惴惴不安。
我有了自己不会动摇的坚持。
我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有着怎样绝对的信念。
所有这些才是真正构成我存在这个于这个世界的符号,是将我与他人区分,不会走着走着,就在人群中消失的手段。
我很喜欢一个词,追本溯源。
从开始的方向,找到我这一生真正的归宿。
这是我的苦难。
却也是我,不二的欢愉。
*
期中考试结束在在十一月的第一个周五。
一场秋雨过后,湿润的空气里重新浮上熟悉的寒意。
久别重逢里是一份拘谨的生冷。
我抱肩靠在水房的墙上。身上诡异的温度,伴着后脑针刺似的绵密的痛,令我神志不清。
张梦洁匆匆拧上水杯的盖子,把有些烫手的杯子塞我手里。
“储悦你这样能自己回家吗?”她担心地摸了摸我的额头。
“我去跟班主任说,让你家里人来接你?”
“没事。”
喉咙疼得不行,我只能勉强开口。
“……我爸妈今天都不在家。”
“我真的没事。”我低下声,又确定了一遍。
家里真的没人。
储标出车。
陈兰陪我外公去医院配药了。
我并没有任性或者是脆弱到这样的地步,只是发烧而已,又不是什么性命攸关的病。早上出门的时侯其实没这么严重,真正糟糕的事,是我把陈兰叮嘱过药吃的要忘在了房间里。
这直接影响了我下午的数学考试。
偏偏是考试的时候。
又一次想到那张数学试卷。
我忍不住,有点难过。
出考场的时侯我浑浑噩噩,没什么太大的感觉。
但当我回到教室,见到包括江炎在内的很多人都在抱怨试卷的难。
我的心才后知后觉地凉了一大截。
江炎的座位上围满了人,激烈地讨论着试卷上的答案。他和王小柔争执最后一大题到底有几个答案。两人剑拔弩张,看架势不亚于争论在外出轨的丈夫到底有几个私生子。
讨论的声音近在耳边。答案一个一个飞出来。
我想无视都很难。
那种感觉很直白。
就两个字。
完了。
江炎放学前过来问我数学考的怎么样。我看出来,他这次应该也没考好。不过我也明白,他的“不好”跟我的并不一样。
“很差。”我撑着昏昏的思绪,摇头。
江炎是知道我为人的人。我在他面前从来不演什么假谦虚,真学霸的剧情。
他也不像其他人会对我说无用的安慰。
只是他有如便秘一般的表情,已经是最好的回应。
*
回到家躺床上,我又开始忍不住想考试的事。
马芳平的脸在我的面前骤现。
想到她在考前的班会课上发表得那一通冗长的言论。
记住了什么,因为头痛欲裂,什么都没有记住。
只有一句,阴魂不散地徘徊在我的心头。
期中考试过后。
学校周六的补课班将会根据期中成绩,重新排AB班。
我拉起身上的被子,蒙住脑袋,企图隔开整个糟糕的世界。
床尾“啪嗒”一样轻物落地的声音,如棒槌般重击在我身上。
那是我早上没带走的药。
始终找不出一个答案,究竟是发烧影响了我的考试,还是,我本来就实力不济。
要感谢病痛,让我暂时可以不用思考这些问题。
储盛回来的时侯,我因为吃药,发了一身的汗。裹在被子里,睡的无声无息,像是只冬眠的小动物。
他知道我发烧。
回来放了书包就直接来了我房间。闹醒了浅眠的我。
我是背着身睡的,根本懒得转过来看他。
“……有什么事?”声音还是哑,但已没刚回来的时侯那么痛了。
“老妈打我手机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他俯下身,隔着被子拍了我两下。
“你还行不行?不行我打电话让妈回来带你去看病。”
“我没事。现在就想睡觉,你快出去吧,让我再睡一会就好。”我有些不耐烦地轰他。
“那我出去了,你有事叫我。”储盛转头一想似乎又觉得不对:“你现在一副公鸭嗓估计真有事喊都喊不出来。”
“这样吧。”他走去我书桌旁,拿了我桌上的水杯过来。
“你听过摔杯为号吗?”
……
“你不用费力叫我,直接把杯子一摔我就上来了,怎么样,这个想法不错吧?”
他说得一副头头是道的样子,让我很想跳起来抽他一顿。
但现在我没有力气,更没有兴趣。
“……我摔你妈,杯子放下,快给我滚!”
“你确定?我妈就是你妈哎。”
我哭了。为什么在我病重之中还要让我受这样的罪。老天爷你开开眼好吗。我无声地又往被子里埋了埋,誓死不要再搭理他。
……
门终于又重新关上,安静重新被困在这窗帘紧闭的房间里。模糊了时间的流失。啊,这下我终于可以睁开眼,仰头盯着天花板上的灯。
安祥地——
靠。我的眼睛!
我扭过头,挣扎着捂住眼睛。
顶灯忽然打开,刺到了毫无防备的我。
而储盛这个贱人跟着门开合的声音又出现在我的房间。
“对了,还有一件事。”他熟络地一屁股在我床尾坐下,一脸没事人的样子。
妈的!!!所以滚这个字我到底要说多少遍啊!!!
“还有什么屁事?!”黄河在咆哮,黄河在咆哮。
“哎呦,储悦你怎么回事,更年期啊?”
我深吸了一口气。
“您请说。”
嗯,他满意地点头。
“就是妈刚打电话过来还问你有没有吃饭?”
“让我给你开个水果罐头。”
“喜多多,吃吗?”
他举了举自己手里红色的铁罐子。是酒水席上常吃的一道小点心。我没记错,这是储盛本人的最爱。
“不吃——。”我真的累了。
“你先放这里,等晚上妈妈回来,我再吃。”
“妈说了,外公状况有点不好,今天她可能就赶不回来。让我好好照顾你来着。”
“不回来了?”让储盛照顾她病重的小女儿?我妈是不想要我这个女儿了吗?
“为什么啊?”我挣扎着从被子里探出半个脑袋。外公和外婆是跟舅舅一起住的,照理来说有人照料。
“张伟哥哥老婆不是刚生了孩子吗,舅舅舅妈都在医院里陪着呢。”
“姨妈要在家带孩子。都没空照顾老人,就只有妈去照顾。”
我摸张纸巾,把快流出来的鼻涕给擦了,嗡声道:“生小孩需要陪,难道外公生病就不用陪了?”
“平时外公外婆给舅舅舅妈也没少干活。”
七十多岁的老人的,锄地烧饭看家,一样都没落下。
现在生病要人照顾,却找不着人了。
“储悦,这是大人的事。”储盛手里的罐头抛到半空,没接住。砸了他一个龇牙咧嘴。
不过我现在没心情高兴。
每次说到这样的话题,储盛就习惯那这句来搪塞我。
这是大人的事。
但是,我现在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可是妈妈的事,不就是我们的事吗?”
“你不觉得妈妈委屈吗?”
“明明嫁得最远,但是那边一有什么事,总归是先找她。”
我外公外婆统共有四个孩子,三女一男。舅舅是最小的,也是最得宠的。陈兰姐妹里最小的一个,但是因为她结婚晚,所以其他两个姨妈和舅舅都有第三代了,我和储盛还都正在读书。
莫名其妙,这样的陈兰,就被默认成了所以兄妹中最空闲的一个。
大姨妈家里要收稻了,会叫陈兰去帮忙。
舅舅家的西瓜熟了,也会叫她去。
关于当初她为什么大龄未婚,最后会嫁这么远,到我爸家里来。
陈兰只是语焉不详地提过几句。
自己家里困难,缺粮食,缺劳动力,底下的弟弟还要结婚,所以她就被耽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