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玖望向李照，李照即使坐在轮椅上，脊背也依旧挺直。
李照似有所感，回头和她对视一眼，又转过头去，和府尹大人以及李承熙说了几句话，回来了。
“夫人，我们先回去休息，明天我跟着大人和承熙回京城。”李照安抚顾玖道。
听到李照这话，顾玖第一时间看向李照的腿，“可是……”
李照立刻明了，心里一阵熨帖……和心疼。
心疼她受的罪，心疼她在如此关头还照顾他的腿，照顾他的心情。
所以他必须要做得更多。
他不能站起来冲进火场救她，不能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及时出现，他恨自己的无力，让别人都欺负到他们头上。
此时，他还坚持那半文钱都不值的自尊做什么。
他一定要回去，要抓出凶手。
“无碍，”李照道。
顾玖想了想，“那我跟你一起回去。”
李照看到满院子的残垣，点头，“也好，回去京城安全一点，这里就留人下来好好收拾吧。”
顾玖看向在给下人看伤的朱七师徒，“那我去问问朱大夫他们。”
李照的伤还没有完全好，朱七作为主治大夫，对他的伤最优发言权。
朱七听完，跟着顾玖走到李照面前。
“我就不和你们回京了，”他指了指李照的伤，“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剩下的只要是个大夫就能料理好，不需我在场。”
见朱七坚持，顾玖和李照两人也没再劝。经过这两个月的相处，他们也清楚朱七的性子，不爱拘束，喜欢游历乡野。
“这是轮椅的图纸，朱大夫以后遇到病人需要，尽管去找木工做出来。”顾玖掏出图纸，递给朱七。
李照也吩咐小鹿子拿出一块玉牌，“若是需要，以后尽管到定安伯府找我们。”
朱七爽快收下，“行，老夫就不客气了。”
“今晚一别，也不知道日后能不能相见，”顾玖是真心说这话。她和朱七说起急救的事来，能叨叨半天。
朱七性格豁达，“日后定有机会。”
顾玖这时才有了一点笑意：“那我等着朱大夫。”
这个小院是没法住了，顾玖跟着李照回去他住的那间屋子。
顾玖好好洗了一下，走到床边。
这还是隔了好久，两人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
顾玖方才在其他人面前，很是冷静淡定。
这会儿只有李照，她忍不住了，拉起被子，紧紧咬住嘴唇，有被-抢的害怕，有因方嬷嬷去世的难过。
李照马上发现了顾玖的异样，伸长手，像哄小孩子那样拍着顾玖的被子。
李照自责极了，可他不能表露出来。那样顾玖还得顾及他的心情。
如果更强-大一些……李照垂眸，暗下决心。
他犹豫着要不要更靠近一些，只听见顾玖瓮声瓮气道：“别动，小心你的腿。”
李照立刻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他第一次，从被子下面，探出手去，握住顾玖的手。
顾玖的情绪其实已经逐渐平复下来。李照突然伸出手来，她还吓了一跳。
对方以不容拒绝的力度握住了她。
“放心，我一定会让他付出代价。”
男人的声音低沉而有信服力，顾玖侧头看向他，里找的眼神很是坚定。
“嗯，我相信你可以的。”
过了好一会儿，顾玖问：“你说，方嬷嬷为什么救我？”
李照在宫里经历诸多事，对人性的了解可谓深刻。
“一个人眼中的好人，有可能在另一个人眼中是坏人。一个人眼中的坏人，在另一个人眼中，有可能是好人。”
顾玖以前，喜欢一个人，会认为他身上都是好的，没有不好的一面。讨厌一个人，就下意识地反感他所做的一切。现在想来，实在是太过片面。
或许正是如此，她才没看到前夫心里隐藏的渣男属性。
两人沉默好一会儿。
顾玖突然问道：“那你呢？”
顾玖看向李照，“你也会……”有那不好的一面吗？
若是前几天，李照可能会掩饰。
但现在，他不想掩饰了。顾玖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受伤，他的心里，似有一只猛兽被困住，牢笼的禁锢，让他心情烦躁。
现在之所以还能好端端地、看似平静地躺在这里，都是因为身边的人。
“当然，”李照想起自己做过的事，“我在你眼中可能是好人，但在如太嫔李昭眼中是彻彻底底的坏人吧。”前不久他还使钱还让宫里的人给李昭使绊子。
顾玖诧异，李照回答得也太干脆了。
她扭头看向李照，“那你会对我……”
“不会。”李照还没听完，就想也不想截住顾玖的话头。
“我不会无条件对任何人好，我只对……我在意，并且在意我的人好。”
李照对上顾玖的视线，两人无声地对视了好一会儿。
顾玖忽然笑了，“嗯，我知道了。”
两人的手依旧没松开。
顾玖叹了口气，想起白天的事，犹豫问道：“她愿意为我做到如此，那我以前对她那样，会不会……”
李照看到顾玖眼中的懊悔，他的手握得更紧。
“幡然醒悟的人不少，方嬷嬷以前做了很多错事，这是事实，你罚她，就有罚她的道理。而现在，她救了你，也是事实。你敬她，也有敬她的道理。这两者并不冲突。”
“斯人已矣，我们能做的，就是立足现在，往前看。日后每逢节礼，过来祭拜，也算是尽我们的一份心。”
顾玖怅然，“也只能如此了。”
第二日，顾玖和李照回到京城。
李照连府门都没进，就跟着李承熙去了京兆府。
夏芷在顾玖进门后不久到了。
“阿玖，你怎么样？”夏芷昨晚担心了一晚上，一见到顾玖，她迫不及待上前查看一番。
顾玖摇摇头，“无大事。”
夏芷心里是不信的，可面上却不能如此，既然顾玖不想让她担心，那她就装作相信。
“今天我留在这里，你可不许赶我走。”夏芷坐了下来，语气笃定。
顾玖笑道：“行，你想住在这里都可以。”她明白夏芷的好意。
“也不知夫君那边如何，”夏芷想到一夜未归的李承熙，有点担心。
顾玖看向外面，心知事情不会那么容易。黄大那里的线索，要想查，得费一番功夫。
果不其然，李照连着三天都没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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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机四十四
第三天的时候，顾现要去庄子。
大凌朝有个习俗，丧者去世第三天，需人祭拜，方得顺利投胎转世。方嬷嬷现在葬在庄子外的小山丘上，她得过去一趟。
李照还未回来，但他派了侍卫过来护送。
马车到山脚下，顾玖刚下马车，一阵嘈杂声传来。
一看，不远处有两派人在争执。人多的一方穿的是庄子统一发放的衣服。人少的一方穿得破烂，只有两人。
顾玖走过去，面上冷冷的，“何事？”
管事撸了撸翻乱的衣领，站出来恭敬回话道：“夫人，这人自称是方嬷嬷的丈夫，说方嬷嬷是在我们庄子上没的，要来找我们赔银钱，我们与他说了事情经过，他非不听，扬言要报官。“
管事指着那两人中站在前面的汉子，汉子鼠目葱鼻，衣衫褴褛，看上去过得并不好。
汉子触到顾玖的视线，不自觉后退一步。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个行为很怂，又站了回来。这更加坐实了他的心虚，
顾欢淡淡扫了他一眼，吩咐道：“黄大烧了庄子，现在在牢里，既然他是黄大的爹，那就找要赔银子吧.。”
管事一点就醒。能坐到这个位置，也不是愚笨的，他眼前一亮，搓搓手就要朝汉子开喊。
汉子却抢先一步，嚷嚷道：“凭什么？“他的眼睛左右乱瞄，不知在想什么，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父债子偿，子债父偿。你儿子在我们庄子上纵火，现在官府在审理这个案子，我们已经报官。来人，把他送到城里，相信黄大会很想见到他爹。”
管事的底气足足的，说起话来嗓门大得恨不得压倒对方。
汉子连连后退好几步，“你们凭这些话就想诓我，我不信，我得回去问问！”
说罢，他头也不回，拔腿就住一侧跑，可是现在不是他想跑就能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