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中不足的是她状态欠佳,感冒了眼睛发酸,迎风都要流泪了,只能死绷着。
办公室里有其他老师,班主任柳明霞退出来,第一节课要上课了,她只得直接在走廊尽头角落里长话短说。
柳明霞是问怀孕的流言,眼神探究,带着几分揪心和几分期盼。
温泠恍惚了一下,眼泪扑簌簌就下来了。班主任村里网线终于通了,真是可喜可贺。
“我没有!她们乱说的,我真的没有……”温泠退到走廊栏杆角落,面部僵硬演不下去了,干脆捂脸蹲下,“真的没有……都流掉了,你们还想怎样……”
柳明霞:“!!!”
终于终于终于,破天荒头一遭,年级第一被叫家长了。
昨天她下最后通牒的时候,他就该知道后果。
柳明霞也打了电话给温泠的家长。
回教室的路上,温泠的手机在口袋里嗡嗡震动,她恍若未觉,望了一眼校门方向。
这年头谁还没个双卡双待。
下午五点,上课时间,仍是走廊尽头办公室门前,两个学生杵在走廊栏杆旁。
盛大的夕照铺在他们身上,拉出长长影子。
蓝白校服外套的长发女生,和穿夏季短袖的男生,高了一个头还多。
程应航垂眸,盯着温泠头的侧颜看了半天,神色一言难尽:“谣言是从你这里传的?”
高二段段长说,人家女生都亲口承认了,叫他不要狡辩。
现在才猜到真相么?温泠双手揣在衣兜里,望着远处,心里给他盖个戳,好可爱的老实人。
楼下远处,黑色轿车开进校门,漆黑的锃亮的车身,银光耀目的车徽,熟悉的车牌。
校领导成群结队上前相迎。温廷谦来了。
程应航大概是回过味来了,冷冷一句:“没经过我同意就打掉了,你行。”
哟呵,老实人都用上讽刺了,温泠想笑,硬生生压住了嘴角,脸上仍是淡淡的:“承让。”
程应航皱眉。
温泠立即移开视线,不然要憋不住笑场了。老实人生气好可爱,想掐脸。
却听他道:“你声音怎么了?”
温泠顿了顿,终于正色,抬眼看他:“被我妈按在浴缸里,呛的。”
程应航信了,就有鬼了。
连老实人都不信,温廷谦就更不信了。
温廷谦上楼来后,教务长笑容和蔼,让程应航先回教室上课,以免耽误学业。
温廷谦拍了拍男生的背:“后面的事我会处理,回去上课。”
言罢,进了办公室。他身后,众人鱼贯而入。
柳明霞示意温泠进办公室。
温泠有点神游。
几年没见,这个血缘上的父亲,好像一点没变,眼神一如既往淡漠。
年近四十出头,保养得当,侧背头的发式兼顾风度和气度。
黑色衬衣和夏款西服,宝石袖扣,一贯的上位者姿态,低调奢华有内壕。
还有一个值得他自豪的年级第一儿子。
温廷谦进办公室坐下,说的第一句话是:“是要去医院化验,还是你自己说?”
语调平和,对着桌子说的。
满办公室的学校领导,温泠都不认识,全都站着,西装革履,皮鞋漆亮,目光探究,上下打量她。
临时清空干净、擦得不染纤尘的黑色木质大会议桌旁,温泠站着。
温廷谦手肘搁在桌面,终于给了她一点眼角余光。
“去医院……”温泠一开口没了声,只能清了清嗓子,“去验吧,我身上有伤……她……需要治疗……”
温廷谦:“是她教你给应航泼脏水的吗?做得很好,你看你的目的达到了。”
温泠张了张嘴。
是了,温廷谦有钱有势的,见惯了各种嘴脸,离开温家太久,她都快忘了。
即便是见到了,她有什么对等说话的资格。
就凭造她耗费了他的一颗小蝌蚪?
科学实验数据表明,一颗精·子的能量是百万分之一个屁。
在场的人始终不知道他们谈论的人是谁,只能互使眼色。
这是温泠能为陈静蕊留住的最后一点颜面了。
她其实想笑,看领导们,就像老师在讲台上看学生的小动作一样清楚,老男人们的小眼神,真逗。
温廷谦终于正眼看她:“说吧,要我‘帮助’什么?”
温泠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迎视温廷谦:“她精神有问题,你带她去看医生。”
温廷谦的声音,甚至始终是温和的:“她没告诉你具体的病症?这回是强迫症,是抑郁,是躁狂,还是幻听幻视?”
陈静蕊已经不止一次装病装疯骗他见面、骗他给钱了,人的耐心是有极限的。
静默。
好一会儿温泠明白过来,原来已经被提前剧透了吗?怪不得温廷谦兴趣缺缺的样子。
忽然就不想说话了。
还能说什么更有新意的台词呢?说她会死吗?
温泠站在那,目光越过温廷谦的头顶,看着空调机在窗边冷风呼呼,窗台有人栽了盆落葵,开着淡紫色小花。
落葵之外的天际,房屋高矮割出的锯齿天空,云,有淡紫色雾霭。
温廷谦什么时候走了她都没注意。
温泠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放学的铃声响起。
程应航站在门口,好像等了很久,背着漫天余晖,目光沉沉:“聊聊吧。”
温泠错身而过,没有听见。
袖子牵动,是程应航拉住她。
温泠觉得她回头时,眼神一定霸气侧漏,程应航松手了,没再吱一声。
这一天,轮到温泠做值日,回到教室时,人都走光了。
只有一个含胸驼背的高个子女生,在拖地。
见温泠站在窗前久久不动,女生拖到她脚边时,好奇地探头看了一眼:“烂了,快死了。”
☆、第 7 章
“烂了,快死了。”
突兀的声音,蚊蝇一般细小却突兀的声音。
温泠愣愣回头,又沿着她的视线,看到了窗台上的一盆仙人球。
顶上的确烂了一大块,灰褐色蔫蔫的,好恶心。
“有办法吗?”温泠伸出手,摸了摸它的刺。植株萎烂,刺却依旧锋锐。
女生:“好像……要把烂的部分切掉。”
温泠从兜里摸出美工刀,将仙人球横放在窗台上对半切了。
拿出纸巾擦拭美工刀,她回头看女生:“然后呢?”
女生眨了眨眼睛,摇摇头,高高的个子,因含胸而显得憨憨的。
温泠拧眉,笑了:“你不知道还瞎指挥?”
“温泠,”班主任柳明霞站在教室门口,“你出来下。”
估计是送走了温廷谦,要过来秋后算账了。说谎什么的不要紧,要紧的是将温廷谦那么大号的人物叫到学校里溜一圈,真是罪大恶极。
温泠看了眼手里的仙人球盆栽,又看了看女生:“帮我扫一下地,下周我还你。”
说话间,她望了一下教室,想起柳明霞交代过,周六家长会,必须打扫干净。
女生连连摆手:“没事没事你去吧……”
周五傍晚的校园,没有晚自习,人都走光了,别样空寂。
柳明霞站在走廊边上,看了眼时间,也赶着回家,又按捺着脾气等着温泠走近。
那目光好像恨不能长个透视眼,看清楚她脑子是怎么长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柳明霞眉头皱得死紧,能夹死苍蝇那种,“你一个女孩子,为什么要拿这种事开玩笑?”
是啊,这种事。
连提及都要用指代,避讳如此,才能立竿见影。
温泠看着仙人球的切口冒出一层薄薄的汁液,语气淡淡的:“老师您有没有发现,温廷谦,温泠——我们都姓‘温’。”
柳明霞目光微动,看着温泠,好像她脸上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温泠如她所愿地告诉她:“豪门秘辛您就别打听了,不然得罪人。”
柳明霞:“……”
温泠转身离开。
柳明霞第一次这么被学生无视,忍不住就厉声喝道:“温泠!”
温泠顿住脚步:“老师,您是第一次做班主任吧?”
柳明霞:“不管第几次我都是你的老师!你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了?你家长为什么一直联系不上?你……”
“您确定要管我的事吗?会管到底吗?您知道管到一半又收手多让人恶心吗?”
温泠对着仙人球一字一句问,语调没有波澜,甚至声音都是轻的,柳明霞不自觉就停下来听她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