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不在乎,甚至大言不惭的放话给了他,叫他放手去做。
这才是压嬴政啊!
这才是始皇帝啊!
这才是他的王啊!
“楚王以为,如今秦国的情报是谁在做?”带着炫耀,“楚王以为,王上为何愿意将举国之力倾力相托与舒?”带着得意,“楚王以为,那些臣子究竟是为何选择倒戈的呢。”
因为嬴政对他说,他的江山,养他这样一个祸水,绰绰有余。
因为嬴政对他说,他希望秦国也能如雁北般,成为极乐之地。
因为嬴政对他说,放手去做,便是输了也不要紧,一切有他。
“舒在乎的东西不多,很少。王上所许诺的,好巧不巧的,刚刚好是舒所在乎的,为数不多的那部分。”白舒笑看着楚王,“比起争斗不休,舒还是更希望能够看到舒所在乎的东西被天下人所得。”
说到这里,青年晃了晃身子:“若是百姓人人幸福的话,舒也会觉得很幸福啊。”
楚王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儿的样子,可他看着白舒眉宇间的满足,却无法准确地说出有什么地方有所古怪。
“所以这场交易就这么达成啦,王上得到王上想要的天下,王上就给舒看一看舒想要的天下。等到交易结束,舒就是王上的人,是杀也好,是罚也罢,都已经无所谓了。”
虽然他也自信不会落到这种地步就是了。
但是,为什么要告诉楚王呢~
白舒勾起嘴角,心却越发愉快。
或许是因为楚国将亡,他不介意多说些旁的事情:“以雁北为质,换舒于秦国的自由身。以舒为质,换雁北的太平安乐。这笔买卖,这样的交易,无论是王上,还是舒,都欢喜的很啊。”
第一次,白舒将他与嬴政之间无声的默契与交易,全然袒露在了旁人面前。
“王上图舒的人,舒图王上的天下,这样难道不好么?”他看着楚王,“姬姓如何,白姓又如何,无法带给舒荣耀,也无法否决舒能带来的利益。若是宣告天下舒为姬周之子能为王上取这天下——那便公之于天下吧。”
“你就从未想过为王?”熊负刍环顾四周,看着自己身处的位置,“你就从未想过成为这天地下最尊贵的人?”
“王可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与偏爱,”情绪如焰火,在他的胸膛中跳动,“王不能有自己的自由和随行,王的身上担负着百姓的希望,背负着一个王朝的兴衰与未来——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为王?”
白舒这话是发自肺腑的困惑和不解:“明明舒如今的身份就能够轻而易举获取的东西,为何要舍近求远,不讨好的去做额外的工作?”
熊负刍看着白舒的眼神也是同样的困惑:“你就甘心对着他人卑躬屈膝,你就不想要万人之上的尊贵,你就甘心成为一个附属?”
“你要如何判断附属呢?”白舒摊开手,玉白的手心是常年习武的茧子,“向前看和退让,还是有区别的。”
眼神在手掌中流离:“舒只是在野心和自己之间,选择了野心。”
他可以称王么?
可以。
但称王所带来的责任,雁北独立所带来的战争,是他想要避免,是他不愿承担的。
因为他知道,他永远也不会成为一个真正的王。他或许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远见,或许有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视角,或许有能够让世人少走太多弯路的经验,但些事物也天然的限制住了他的发展。
他会体贴的思考百姓的苦乐,却无法真正懂得他们的选择。他能够做出精妙的总结,但总结之下是空泛的理论和他不知晓的曲折——终究,只知结果的他,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可他是多么贪婪的一个人啊,既想要这雁北的海清河晏,又想要这五百里秦川的太平。两强对持之下,是嬴政的出现,是他看到了自己梦想得以实现的另一条捷径。
他比谁都看的更为清楚和明白,雁北的繁华之下是一戳就碎的泡沫,他教给了雁北百姓读书识字,给了他们一个信念,却是对外的信念。
对于雁北的新生代来说,中原人皆是手足。
他们不适合队内的征战。
白舒看着熊负刍,蛰伏在心中的野兽对着楚王展露出了锋利的牙齿:“若是能以区区一个形式取了这天下,这天下未免也太轻了。”
“是谁都无所谓么,”熊负刍语气复杂,“若只是交付信任,是谁都无所谓吧。”
“的确,是谁都无所谓,秦王也好,楚王也好,舒要的从来都是结果,而并非是过程。”白舒勾起嘴角,“可错过了,就是错过了,王上在最正确的时间出现在了舒的面前,那么终此一生,也只能是他了。”
就像是野犬,就像是狐狸和小王子,认准了,此生便不会再改了。
“最后一事,”熊负刍的手指攥着袖袍,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苍白之色,“熊悍和熊犹,幽王和哀王之事,是你做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行吧,下一章才能完结楚国卷,日常高估了我自己,叹气。
就这样吧,这是想要写猫系政哥的作者君最后的挣扎,写完这章就老老实实的些犬系政哥哥了。
第151章 银鞍照白马
“最后一事,”熊负刍的手指攥着青铜酒杯,指尖因为过于用力而泛着苍白之色,“熊悍和熊犹,幽王和哀王之事,是你做的么?”
“这重要么?”白舒转身,不以为意道,“他们不是都已经死了么。”
然而这对于熊负刍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答复了:“是这样啊——”他慢慢的笑了起来,看着能容百人的大殿的空荡,声音喑哑,“原来是这样啊。”
有恍悟,有惆怅,有遗憾,但更多的是释怀:“楚国输的不冤,六国输的不冤啊。”
这样的君臣,这样的信任,这样的默契:“他赵政的命,真好啊。”他的手颤抖着捂住了眼睛,声音哽咽,带着羡慕,带着嫉妒,带着渴求,“他的命真好啊,可凭什么只有他的命,这样好啊。”
嬴政的命好?
白舒对熊负刍的低语不置可否。
然而那跌坐在楚王座上的男人却红着眼眶猛然抬头,含着泪水的眼眶直直的看着白舒:“告诉我你到底想要什么?”这样打的局,做这样的赌约,还有这样的背水之战,“你究竟是为了什么,走到了现在?”
他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能让这样一个高傲的人选择臣服,他不明白赵正身上究竟有什么吸引了他,他不明白是什么让他选择抛却雁北的一切成为追随者:“并非是秦国,对不对!并不是一定是秦国,是不是!”
事到如今,连熊负刍自己都不知道在大局已定的现在,他还在执着什么。
白舒看着熊负刍,看着他脸上的执拗,在熊负刍以为自己或许不会得到答案时,终于出声:“为了一场梦,”如是说道,“为了一场或许永远不可能实现的,点燃世界的梦。”
“梦?”熊负刍不明白白舒究竟在暗示什么,“怎样的梦?”
“一个百姓丰衣足食,路边再无冻死骨,剩饭可喂猪狗,男婚女嫁自由随性,只有生老病死,人人皆可为官,人人皆可为商,做人最大的烦恼便是下一顿饭究竟该吃什么,忙碌过后要如何打发时间,再无冤魂枯骨的梦。”
不知想到了何事,青年嘴角含着的笑容温和如春风,令他本就好看的面容越发令人难以挪目:“一场有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繁华的大国梦。”
熊负刍的表情自惊愕转为了嘲讽,他嗤笑一声:“不过是为了秦国而灭六国,将六国中人变为秦国的猪犬罢了,说的倒是冠冕堂皇。什么丰衣足食,什么再无冤魂枯骨,不过是为了秦国的征战找的借口。”
“你这样骗了多少无知的家伙为你去死?你用这样的骗术欺瞒了多少人真的相信会有这样一个世界?你就不怕夜晚做梦的时候,那些被你利用的人,那些被你欺骗的人,统统跑去索你的命么!”
熊负刍尖声质问道:“为了一己私利将天下推入水火之中,你与我们又有何区别。”
“我从未否认过我的自私,也从未隐瞒过我的目的,他们愿意追随我是他们的自由,我不会拒绝,更不可能拒绝。若是不甘,若是感觉到了背叛,那便来吧。”白舒毫无畏惧的直视着楚王,“无论什么时候,他们都可以来找舒算这笔账——但我不会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