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四下走了一圈,总结道,“看起来你过得很不错。”
“当然不错,我是太后。”沈南云告诉她。
穆桢点点头,找了个地方坐下,从桌上拿了个苹果,开始自顾自的吃起来。
当年她们坐在一起,还是两个同龄的姑娘。现如今,看着倒像是一个年迈慈爱的祖母看着伶俐的孙女儿淘气。
有一句话沈南云一直想问穆桢,趁着这个时候,她问了出来,“你为什么帮我?”
和穆桢相处多年,沈南云大概知道了穆桢在地府地位尊崇。如此看来,就算当年胡乱勾错了沈南云的魂魄,也不至于受到处罚才是。
更别说她还帮了自己这么多。
天上的神仙,不能干涉人间的事情。她插手自己的一生,似乎比起勾魂勾错这件事,还要更为严重。
穆桢长长的“嗯”了一声,似是在思索,而后告诉她,“因为愧疚。”
沈南云不信。穆桢是个很冷的人,比她还要冷很多很多。愧疚这个理由,是最不可能的理由。
“我不相信。”
穆桢摆摆手,“我也不相信。就是因为不相信,所以我觉得愧疚的时候,才帮了你一把。”
她自己也觉得神奇,“勾错你魂的时候,我居然能觉得愧疚。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我马上就察觉到了。所以我抓住那一点点愧疚,立刻补偿你。多奇怪啊,我从来没有感受过愧疚,你知道我对你感到愧疚那时候,我有多珍惜这点感情吗?”
“你的补偿方式,就是答应我三个愿望?”沈南云问。
穆桢答的坦然,“当然不是。”
她素来是直来直往的性子,从来不屑说谎,更不屑伪装,“让你重活一世,已经是对你的补偿,更是对你的恩赐。”
“答应你三个愿望,是枉顾地府禁令。我想看看,一个凡人的一生,能有多么跌宕起伏。如果有神灵相助,她的人生是否会全然不同。”
“你看,你的人生,完全不一样了。”
沈南云笑的苦涩,“所以我的人生,只是你一手促成的大戏是吗?”
穆桢道,“是啊。我不能经历你这样的人生,所以我让你帮我经历。我站在旁边看着,我从来没有离你太远。”
沈南云握紧了拳头,对发生的一切感到愤怒的同时,徒生一股无能为力之情。
穆桢再一次开口,带着循循善诱,“你想和我一样吗?和我一样,当上神灵,成为掌握凡人命运的那个人。”
“我可以吗?”沈南云轻轻问道。
穆桢答的诡异,“当然可以,不会太远。很快,很快你就能知道了。”
第54章
京城外往北三里地,有一条岔道。
岔道往里走,是一条仅能容两辆马车并齐的小路。
道路越往里走,越偏僻。左右两侧是高耸的山峦,路边的杂草密集,远远望去,一片郁郁葱葱。
此地风景极佳,特别适合隐居。整日伴随着虫鸣鸟叫,环境清幽。
一剑的居所便在里头的一处山坳里。
两座山之间有一道夹缝,一剑的房屋,便建立在夹缝之中。
方方正正的一个小院子,沿墙壁的四面建造房屋,中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屋子往后山去,是一方小小的菜园子。菜园边有一条清浅的小溪流,二尺宽,正适合浇水。
一剑一个人住在这里。
他拒绝了皇帝给他的一切,金银珠宝、美酒美人、亭台楼阁、高官厚禄……
他只要求了这个小小的地方,独居在此地,远离人群。
心远地远。
没人知道一剑到底多少岁了,只知道他至少历经了三代帝王,可看起来却依旧像是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没人知道他从哪里学来的武功,只知道在某一天的江湖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叫做一剑的剑客,无人能敌。
几十年的时间里,无人能够打败他。他像是一个神话,像是一个传说,活在人们口耳相传中。当人们认为一切传说皆为妄言之际,他悄悄出现,以经验绝伦的武艺征服众人。当人们认为他早已离世之时,又能从朝堂或是江湖的某个角落里流传出他的行踪。
他来无影去无踪,帮上一代帝王平定了江山后消失不见。又在这一代帝王最需要人的时候,送来了他的弟子。
有人说他是个花白胡子高深莫测的老头,疯疯癫癫的行走在世间。看到一个顺眼的孩子,便将他收作徒弟,传授武功。
由此,他桃李满天下,江湖出现了无数顶级的剑客,尽出自于他的门下。
这个传言愈演愈烈,有很长一段时间里,妇人们看到花白胡子的老乞丐都会恭恭敬敬的把他迎到家中,以寻求自家孩子被一剑先生收作徒弟的渺茫机会。
还有人说一剑的门派在一个云雾飘渺的高山之巅,只有有缘的人才能走到门口。
于是乎,又有了许多人开始便访名山大川。他们跑到各个不知名的山头,只希望自己能遇见奇迹,能参与进一剑波澜壮阔令人神往的一生中。
可他们都猜错了。
一剑不是个花白胡子的老头,他看起来四十多岁,很是年轻。脸上虽然蓄了胡子,却被打理的很好看。他的头发和胡子一样,大片的黑中夹杂了一点点的白。头发拿了根麻绳束在一起,看起来很随意,随意之中却又带着整齐。
当然,他也不疯疯癫癫。相反,他为人非常板正,若是仔细体会,一举一动之中还隐隐透露出一股子仙风道骨的感觉。
平心而论,他是一个身形俊美的中年男人。走在大街上,人们可能会多看一眼的普通人。
只是可能多看一眼,也只是一眼,的普通人。或许他走过你的身边,你也不会注意他。
虽然他有很多徒弟,但是他没有门派。因为他一直在江湖中行走,说的准确一些,到处乱跑。
的确,他会从路边随便捡一个小孩子收作徒弟,但绝大部分的情况下,那个小孩会是个乞丐。
因为只有小乞丐,才会在你给他一个馒头的时候,他便毫不犹豫的跟你走。
正常人家的孩子,母亲是不会让你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离开的。遑论那个男人看着完全没有任何优点,只穿了一身看起来便很廉价的青色布衫。
他一次只收一个徒弟,后来慢慢变成两个,最多的时候三个。也只有三个,再没有更多了。
等到小乞丐长成了大徒弟,就把他赶走,又收一个小乞丐。如此周而复始,一般十几年便有一个轮回。
因为活的长久,一剑有了很多徒弟。
可一剑把他们赶走之后,就不再记得他们了。不再记得他们的脸,不再记得他们是谁。
但他的徒弟们尊敬他,在凭借着一剑传授的武艺成功在世间立足之后,总会偶尔的出现在一剑的面前。
每当他们出现的时候,一剑都很紧张。他会用最快的速度把他们赶走。
他害怕见到自己的徒弟,虽然他不记得他们,可是认得出自己的剑术。
他害怕他的徒弟们会杀了他。
就像当年,他杀了他的师傅一样。
他害怕徒弟杀师傅,可是又控制不住的想要收徒。
这样精绝的剑术,一剑觉得自己必须要把它传承下去。
但他从来都不敢把全部教给他的弟子们,总是这个人教一点,那个人教一点,没有一个教全的。
便是只有一点点,也足够让他的徒弟们傲立于武学的顶端。
一剑一直在江湖行走,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几十年甚至更久。因为他在找一个人,在找到那个人并杀掉她之前,他夜不能寐,时时刻刻都在害怕。
他的脸上经常带着愁苦,担心自己被杀害,担心自己不再是最强的人。
直到最近,他觉得自己可以不用再害怕了。
或许是因为他老了。
他认为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那个人或许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且,就算她突然出现,他也已经老到不再害怕了。
有些人因为衰老而害怕死亡,越衰老,越害怕。他则相反,随着衰老的越来越明显,他渐渐放下了伴随一生的对死亡的恐惧。
一剑住到了这个山沟里的小屋。
每天早上,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便起来开始练剑。
等到太阳出来的时候,放下手里的剑,从后山的菜园里摘菜给自己做饭。饭后静静地在院子里坐一会儿,又开始练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