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毅不明所以,以为天合居士只是单纯的夸他,面带戚色,“我此来紫霞山,乃是为了小茹,是我害得她自尽。”
天合居士微微皱眉,他可不想以后身边的人过于儿女情长,对方看来也只是内疚而已,故作好奇道:“罗兄弟素来稳重,何以至此?”
罗毅用简洁的语言叙述了事情的原委后道:“我原本放弃小茹,是为了成全兄弟情谊,孰料她性格如此刚烈,恢复记忆后来此,竟穿着大红嫁衣跳了崖。”
天合居士道:“罗兄弟,这样的女子值得你永远铭记,”都说市井之人最是势利,连公人都算不上的捕快如何能入眼?这小娘子对罗毅倒是情深意重,反而是罗毅配不上人家,“以我看来小娘子那四封信,其实是写给你的,为的是让你好好活下去,你可别再……辜负了她这一番心意,”真是个无福之人,生生地祸害了人家好好的小娘子。
罗毅如梦初醒,奔到坟茔前跪下,叩了三个响头,方起身,与天合居士一道下了山。经此一事后罗毅心性大有变化,当然此乃后话。
罗毅没有再做捕快,因为天合居士的引荐他居然做了大内密探,这跟市井广为传播的澡堂子密探迥然有别,虽同为密探然性质不同,澡堂子密探搜集的是官员秘辛,而大内密探则是为皇帝刺探边境异动,甚至他国政事。不管怎么说,罗毅总算是有了官身,当然他得从最低一级先做起。这于几乎是白身的罗毅是考验更是天大的机会。
罗毅是个苦出身,父母与大哥大嫂并两个小侄子皆死于靖康之变,他的刀法也是于乱世中所学,做捕快既是为了生存,亦是为着可以借此磨砺自己,如今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不但可以逐步提高自己的地位,最关键的是说不定以后还可亲自报这国仇家恨,是以特别用心的办差,但凡上头交待下来的事皆至勤至谨地办理,没有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很快得到了上司的信任,让他独自去边关刺探消息。
天合居士因为实在放心不下罗毅,打定主意后便与他一起动身。
由于张浚为主帅的隆兴北伐失败,所以有了隆兴和议,南宋皇帝对金朝皇帝的称呼由臣改为侄;改“岁贡”为“岁币”,银、绢各减五万,分别为二十万两、匹;又割唐(今河南唐河)、邓(今河南邓州东)、海(今江苏连云港)、泗(今江苏盱眙北),并商(今陕西商县)、秦(今甘肃天水)六地予金朝。其后,南宋与金朝维持了和平局面。宋孝宗在内政外策上都转向平稳,重农桑,兴水利,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升平,即“乾淳之治”。然宋孝宗并未忘记收复疆土。这也是罗毅为何被派去边关的主要原因。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仍处于金朝统治之下的蒙古人各部落正在混战,据说有个叫铁木真的已经脱颖而出,如果彪悍的蒙古人不甘于臣服金朝的话,于南宋有利,所以罗毅去的地方还包括蒙古那边。
两人与前往金朝的商队一起出发,到了燕京(金朝如今的都城,今北京)方才分手。这边的汉人也不少,有土生土长的,也有靖康之难时女真人从东京(北宋都城,也称汴京,今河南开封)掳掠过来的,还有南宋那边过来倒腾货物的。天合居士与罗毅是过来游历的,是以特地选了汉人开的一家酒肆住了下来,如此用膳、睡觉都挺方便,这家酒肆论规模只相当于中档,既不过于引人注目,又便于打探消息。
第9章
他们在这里一呆就是十来日,不是品尝美食,就是欣赏这一带的风光,倒真像路引上所说是来游历的。由于他们出手还算大方,是以掌柜的和店小二对他们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知他们要去蒙古人的地盘,就建议他们先去金朝与蒙古交界的百花镇看看,据说繁荣不亚于燕京周边的小镇,却又别具风情。
这一日傍晚天合居士收到了飞鸽传书,这才晓得百花镇的由来。
百花镇以前并不叫这个名字,如今得名据说是与一直活跃在北方的百花宫有关,目前这富足、康宁的局面乃是百花宫一手所促成,至于原来的名字早被人丢到爪哇国(今印度尼西亚爪哇岛一带)去了,这个名字已经成为一种象征,无论女真人还是蒙古人,都不会来此镇抢劫掠夺,因为此镇所得税费金朝、蒙古、百花宫各得三成,余下一成交给当地官府。
“看来这百花宫的宫主非是一个简单的角色,”天合居士看完后当即烧毁了条子,又把早就用暗语写成的条子塞到小竹筒里面,仍旧绑在鸽子腿上,双手将鸽子往空中一抛,鸽子当即消失于天际。
罗毅因为做了密探,对这百花宫也有所耳闻,他一双鹰眼随着天合居士的手望向正渐渐暗淡下来的天空,“虽然江湖中人人都知道百花宫在哪儿,却没人能闯得进去。”
天合居士嘴角上扬,“听说百花宫的阵法无懈可击,”若是有机会定要会上一会据说美艳无双的百花宫主。
“两位官人,”房门响了几下,听得是店小二的声音,罗毅拉开房门,店小二笑着将一个做工精致的香囊交给他。
“何人交给你的?”罗毅那厮脸都青了。
“小娘子说她姓伍,”店小二见他脸色不善,赶紧的脚底抹油。
临出发前罗毅阴差阳错地救了险些被泼皮调戏的一个小娘子,姓
伍名秋月,不知怎地竟从萧山县一直追到了这里,尽管罗毅不为所动,伍秋月也不放弃,这不,居然让店小二将香囊送到了罗毅手中,想来此时人已经离开了。罗毅不明白的是对方为何晓得自己来了燕京,而且住在这家酒肆。
他当然想不明白,更不知晓伍秋月其实是萧山县颇有底蕴的士族嫡女,只是因为天合居士与其父议事时曾说罗毅此人既有武功又有担当,特地寻了几个泼皮演了一出戏,不知情的罗毅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之后这美人就一心的要以身相许。
天合居士暗暗摇头,看来这事不成了,心中不免有些惋惜,来燕京之前他还特地见了伍家家主(伍秋月她爹),列了三条理由使其终于松口——一来伍秋月已经二十一,过了最好的议亲年纪,二来以伍秋月特立独行的个性要嫁给有底蕴的士族嫡子怕是有难度,三则既然她看上了罗毅一定不会轻易松口,罗毅这人虽无家世然为人精明且有能耐,假以时日必定能得皇帝赏识。诶,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自己这个隐形的媒人看来无法走到台前了,想了想还是决定再试探一下:“罗兄弟,伍秋月这小娘子虽刁钻了些,然对你确是真心实意,观其衣着举止家境似乎还可以,与你也十分般配,我倒觉着这是个机会。”
……
罗毅摇头,“居士,我如今心里只盛得下小茹一人,再也容不下旁的,我会和她说清楚。”
天合居士知道不能深劝,而且就算罗毅一年半载放不下吴小茹,但两年三年呢?是以不再多言,只点了点头。
第二日一早,罗毅根据店小二提供的线索,果然找到了伍秋月下榻的酒肆。
伍秋月见罗毅来包间寻自己,一双水眸登时弯了起来,令她秀美的鹅蛋脸更添了几分生动,“罗家哥哥,你来寻我可是有什么事?”
她一袭冰绿色的抹胸襦裙,外头罩一件立领的嫩黄绣折枝白梅的褙子,臂挽半透明的象牙白轻纱,挽的发髻虽极简单,然无论是簪子、项链,还是耳环与手镯,皆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所雕,价值不菲。
罗毅眼睛闪了闪,“小娘子出门在外,穿戴还是简素些好,免得……”
话还没说完伍秋月眼角上挑,唇角含春,“你这是……在担心我?”
“好……好歹咱们都是从萧山县过来的,”伍秋月的伶牙俐齿,着实让罗毅头疼。
伍秋月好心情地斜他一眼,嘴角勾起,“接下来该劝我回去了吧?”
罗毅忽然发现自己就快要笑不出来了,“我来……是因为恰好有一件事需要同你说。”
伍秋月放下手中的茶盏,好奇的看向对面,“什么事?”
罗毅肃容,“我只想告诉你——我从头到尾都没喜欢过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我了。”
伍秋月吸了吸鼻子又眯了眯眼,努力把眼底的泪逼回去,“罗家哥哥,你为什么要这样说,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如此的不堪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