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霄远闻声,扭头看着柳玉颜,又低下了头,手中玩弄着长在岸边的水草,看似随意,可语气中满是温柔的说道:“我娘也会”。
柳玉颜扭头看着隋霄远,接着问道:“你这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看似潇洒风流,没想到竟是个多愁善感的主儿”。
隋霄远低着头,把手中的水草叶扔到一边,抬头,看着远方,叹了一口气说道:“多愁善感,我倒想多愁善感啊”。
柳玉颜不明白隋霄远此话何意,扭头看着他,疑惑的问道:“什么意思?”。
隋霄远也扭头对上柳玉颜的眼睛,笑而不语。
柳玉颜抬手推了一下隋霄远,说道:“我瞧着,你现下也挺好的啊,你们隋家家大业大,你又是二少爷,想要什么没有啊?我看啊你这就是富贵病”。
隋霄远无奈的笑了一下,摇了摇头,随口说道:“你给我讲讲你娘吧”。
柳玉颜想了想,眼眸中有些黯然失色,难掩心中的伤痛,悄悄低下了头,说道:“我娘,我娘已经不在人世了,记忆中的她,总是安静的坐在房中绣花,就连说话都是细声细语的”。
隋霄远见自己提起来柳玉颜的伤心事,有些不好意思,没在继续说什么。
倒是柳玉颜,眼中充斥着对自己的嘲讽,苦涩的笑着,缓缓说道:“有时候想着,我也真是个白眼狼,母亲待我如此之好,可才短短五年,我却快忘记她的样子了,就连她给我留下的唯一一个遗物,就是上次治疗徐少爷时的那支银簪,都被我弄丢了”。
突然,柳玉颜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看着隋霄远,急切的问道:“对了,你有没有见到,我把它放到了哪里啊?”。
隋霄远心中当然知道那支银簪此刻身在何处,但这话要怎么说,隋霄远心中自有分寸。只见隋霄远扭头回看着柳玉颜,假装思考了一下,有模有样的说道:“我记得,当时我把它放到了床边,后来,我也就把这事给忘了,许是掉到了床底?”。
柳玉颜听后,心中并没有很失落,有的只是难过,非常难过,可能是心中早就有了答案:那簪子丢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就像母亲,再也不会温柔的抚摸自己的头顶了。
柳玉颜叹了口气,看向远方,极力想止住想要留下的泪水,泪水充斥着眼眶,远处的青山,在泪水的渲染下,看起来十分模糊。柳玉颜声音有些颤抖,默默“哦”了一声。
隋霄远怎会察觉不到柳玉颜此刻的失落和难过,安慰道:“我跟你讲讲我娘吧”。
柳玉颜默不作声。
隋霄远伸了一个懒腰,长舒一口,往湖里扔了一个石子后,说道:“我已经快十年没见过我娘了,她在我面前一头撞到石柱上的场景,我至今还记得,但是,虽然她不在了,可她的对我的好,我记得就行了”。
柳玉颜听到隋霄远的话后,渐渐扭头,只见隋霄远满脸轻松,故作轻松说的话,更是让人心疼。
隋霄远又接着说道:“你看,我大哥叫隋霄伯,三弟叫隋霄仲,伯仲是兄弟,我却叫隋霄远,连名字都看得出来,父亲给我的爱,少了些”。
听了隋霄远的话,柳玉颜才明白,隋霄远是妾室生的孩子。柳玉颜心道:自己有幸是正妻所出,父亲又未在后院纳妾或是填通房,在府里的时候被下人宠着、父亲爱着,没有什么值得忧愁的事。可柳玉颜又觉得,人的出身是无法选择的,但又是因为出身,使得这些人的日后的待遇、地位,都是不同的,是大富大贵,还是食不果腹,都是上天的偏爱啊。柳玉颜自己暗自叹了口气。
但柳玉颜看着隋霄远现下这个消沉的样子,又于心不忍,抢过隋霄远手中把玩的水草,扔到一边说道:“瞧你这个自怨自艾的样子,连我这个女儿家的不如,亏你还是个七尺男儿呢”。
隋霄远哪受得了柳玉颜一个小丫头这么说自己,劲头上来,收也收不住,嘲讽的说道:“你不过一个罪臣之女,竟敢这么跟本少爷说话,要知道,我现下把你扔到河里,都没人知道?”。
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柳玉颜大致摸清了隋霄远的脾气和为人,她知道,这只是隋霄远的恐吓,于是假装瞪了一眼隋霄远,反击道:“你敢!”,又接着说道:“你以为,我这五年,碰到一个教我学医的恩师,就过得就很舒坦吗?原本我跟师父相依为命,悬壶济世,但后来,师父年迈,走不动了,就把把毕生的财富,拿出来在临安开了一家医馆,招了郎中、学徒,我多了许多比我年龄大的师弟,就因为我是个女儿身,这些师弟对我少了些尊重,更多的是不懈,师父仙逝后,这些医术没我高的师弟,借着人多势众,把师父留给我经营的医馆也抢了过去,我不得已,连夜离开了师父的医馆”。
隋霄远听到柳玉颜的遭遇后,心中五味杂陈,没有不再说话。
龙瑾瞧着鱼烤好了,拿着鱼跑到柳玉颜的身后,说道:“小姐,你玩了这么长时间了,肯定是饿了,来吃点东西吧”。
柳玉颜早就饿了,赶快转身,刚要接过,却被一旁的隋霄远抢了过去,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一口就咬了下去,还吧唧嘴,等一口咽下去后,向柳玉颜炫耀道:“是谁说,自己不饿来着?”。
柳玉颜咽了口口水,抢过隋霄远手中的烤鱼,说道:“我哪知道?反正不是我”,随后,在隋霄远没有咬到的地方咬了下去。
龙瑾趁着柳玉颜吃鱼的功夫,说道:“小姐请放心,忘川公子,去取干净的衣服了,用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
贺森回到佟府后,一直心神不宁,午膳也没吃几口,就借口回房了,欢欢喜喜买回来的书,放到眼前,也变得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了,只好拿在手中,装装样子。
佟府的大千金佟绣念察觉到贺森的反常行为后,午膳后,来到了贺森的房中,细心询问,但却遭到了贺森的闭门不见,这下可惹恼了从小舞刀弄棒、咋咋呼呼的佟绣念。只见,佟绣念推开了贺森院中下人的阻拦,一脚踹开了房门,带着自己的小丫鬟,冲到屋中,先是四下看了一圈,发现贺森居然躺在床上看书。佟绣念更加火气大了,来到床前,抢过贺森手中的书,质问道:“你为何不见我?”。
贺森对于佟绣念这样无礼的举止,早就见怪不怪了,但即使多年来一直是这样,但贺森每次面对这样的情况,心中还是十分恐惧,毕竟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贺森灰头土脸的从床上坐了起来,低着头,起身,走向了桌子前。
可贺森还没迈出两步,就被佟绣念拉了回来,佟绣念瞪着贺森,语气中带着不可拒绝的强硬,再次问道:“我问你话呢!”。
贺森此时,又想起了街上那个倒在自己怀中的女子,她柔软的身姿,声音虽有些唯唯诺诺,但很温柔,惹得贺森真是把魂都拉在了那位女子的身上,可再悄悄抬头,看看自己面前的女子,哪还是女子,简直就是母老虎,奈何她是小姐,自己只是个入赘姑爷带过来的幼弟,多年来,就这么被她吆五喝六,也只能受着。
贺森看了一眼佟绣念的瞪得老大的眼睛,吓得赶紧又低下了头去,小声的说道:“没有不见你,我只是在读书”。
佟绣念哪会相信这样的鬼话,再次拦住想要走开的贺森,追问道:“我就不信,有哪位先生会教你躺着看书,你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贺森见自己说不过佟绣念,只好率先服软,说道:“我只是想偷个懒,每天读书太累了,怕说了实话,你更会责备我”。
佟绣念这才消了口气,把贺森拉到桌子前,一起坐了下来,笑着说道:“堂哥早说啊,我还以为你是身体不舒服呢,害我白担心了一场”。
贺森怎会不明白佟绣念多年来的心意,但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贺森天生自尊心极强,从小寄人篱下,又出身贫寒,逐渐形成了这个懦弱的性子,见到佟绣念这样的女子,就像是老鼠见到猫,只会害怕的心砰砰直跳,撒腿就跑。
贺森为了掩盖心中的恐惧,便偷偷看着佟绣念,不自然的笑着,拿起桌上的茶,喝了起来。
佟绣念倒是不在乎贺森这个样子,或是说风风火火的她,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贺森多年来的真实心意,一味的沉浸在自己为自己编织的锦缎中,空负了女儿家大好的年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