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贺春生学成归来,带领乡亲们种植无公害蔬菜、开垦茶园。村里各家各户的经济状况有所好转,贺建邦便接受了回城工作的机会。
虽是堂兄堂弟,但兄弟俩的感情胜过了亲手足。
贺春生不善言辞,家里几口人,他只跟贺建邦聊得来。
关于这桩突如其来的婚事,贺春生最纠结的地方是手表和手印。
第二天一早,他叫住要去地里帮忙的贺建邦,诉说满心的苦闷。
“哥,不知道这么说合不合适……我有一种,被人坑了的感觉。”
贺建邦说:“谁坑谁还不一定呢!”
“换个角度想想,我这怪病很可能有后遗症。”贺春生眉头微蹙,“幸好没领结婚证,柳烟和我都有反悔的权利。”
贺建邦问:“你不想跟柳烟结婚?”
贺春生低着头,双手交握放在膝头,迟迟没有回答。
“病已经彻底好了,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贺建邦提醒道,“柳烟是个好姑娘,好好珍惜!有那胡思乱想的闲工夫,你不如想想给她买个什么结婚礼物……”
“哥,别说了。我懂,我都懂——她照顾我半个月,没功劳也有苦劳,可我不能因为感恩,耽误她一辈子的幸福啊!”
“堂堂七尺男儿,做事畏首畏尾的,没劲!”
贺春生摇头:“哥,你了解我,这不是胆量大小的问题。”
贺建邦望望院子里忙碌的妯娌俩,沉默好一阵才说:“我和你嫂子下午就回。超睿想多待几天,下周六我来接他。爸妈年纪大了,还得拜托你和柳烟照顾。”
贺春生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贺建邦扭过头,瞧见压在书下写满字的稿纸。
抽出来一看,贺建邦乐不可支:“行啊,臭小子,跟我玩深沉!你可别说,这是你无意识状态随手乱写的?”
“我……”贺春生不自在地红了脸。
他垂着头,不像别人能够轻易掩饰内心的慌乱,而是越来越慌。没来由的,他像做了天大的亏心事,脸色发白,脑门冒汗。夺回稿纸的冲动涌出心头,怎奈他行动的速度跟不上——贺建邦已经站到了西屋门口,朝院里的女人们挥动那页稿纸。
“梁琪,柳烟,茄子干等会儿再晒,你们来看看这个,春生写的!”
如果地上有缝,贺春生宁肯压扁身体也要钻进去。
昨晚,柳烟领着贺超睿去看试验品种的小麦,欢声笑语飘回贺家大院的时候,他忍不住拿了另一张稿纸,恍恍惚惚写下柳烟的小名。
烟烟,烟烟。
整整一页纸……
“不看!”梁琪将茄子切成薄片,“我们忙着呢!谁像你们哥俩啊,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天天等着人伺候。”
柳烟笑而不语,手中飞针走线,把茄子片穿在白色棉线上。
危机解除,贺春生松了一口气。
“哥,你饶了我吧,行吗?下辈子你还当我哥,我给你当小弟。”
“出息!”贺建邦回头,叠好稿纸,夹进一本书里,“喜欢又不敢承认,偷偷摸摸写人家名字,你可真叫我头疼!”
贺春生连忙把书抱进怀里:“今天翻地,你去帮帮大伯大妈。”
“马上就去。”贺建邦拍了一下堂弟的肩,力道很重,“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婚姻大事非同小可,你想清楚再和柳烟摊牌,别伤着人家的心。”
“嗯,我知道。”
“知道还在这儿叽歪!”
贺春生说:“哥,你放心,我一定处理好这件事。”
一听要开拖拉机,梁琪兴奋劲头上来了:“老公,我也要去。上大学以后我再没干过农活,给我个机会呗!”
“行,走吧!”
把贺超睿拜托给柳烟照看,贺建邦梁琪夫妻俩直奔麦田而去。
柳烟接替梁琪的位置,开始制作茄子薄片。
贺超睿也没闲着。
按照柳烟传授的方法,他用针线穿起一片又一片的茄子。
完成三个茄子的任务,贺超睿的小手沾满了茄子独有的气味。他跑进西屋,向贺春生展示“成果”:“叔叔,你闻,味道怪怪的!”
“是有点怪。”贺春生凑近嗅了两口,“不好闻。”
贺超睿有点紧张:“我会中毒吗?”
“不会,爷爷奶奶家的菜不打农药。”贺春生摸摸侄子毛茸茸的脑袋,说,“去洗手吧,把味儿洗掉就没事了。”
贺超睿跑到院子中央的水池,认真地搓洗双手。
叔侄俩的对话,柳烟没听清,不由得朗声问道:“春生,怎么了?”
贺春生缓缓起身,借椅背、桌面、门框的力,一点点走到了门外空地。
“超睿担心茄子有毒,我安慰他来着,说洗干净手就没事了。”
“小孩子的脑洞真有趣!”柳烟抬头,眼眸含笑,丰满的红唇弧度优美,“春生,你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吗?”
贺春生忽觉心头发紧,慌忙移开视线看向别处。
柳烟停下手里的活计,走了过来。
“回答我的问题啊,春生?”她轻拍他的胳膊,“走神了?”
贺春生清了清嗓子,答非所问:“烟烟,你笑起来真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份阅读背景音乐:古筝曲《茉莉芬芳》。
第5章 心意
“有多好看?”柳烟嫣然一笑,“像《织锦》诗里的画中人吗?”
贺春生蓦然红了脸。
他笨嘴拙舌地岔开话题:“朝霞不出门,看来今天这场雨是免不掉的。”
柳烟望向东方天边的霞光绮色,忽然仰起头。
“春生,如果今天不下雨,咱们就去领结婚证!你说呢?”
话音未落,她又拍了一下贺春生的胳膊,只是这回力道稍重一点,而且正巧打在他肘部的“麻筋”上。
酥麻的感觉沿着大臂一路往上,贺春生不禁倒吸凉气:“咝——”
“疼吗?”
“嗯,可能是好久不活动,整条胳膊不能碰,一碰就疼。”
“康复训练不能再拖了。”
柳烟的视线停留在门框低处某个点,大脑却一刻不停地高速运转。看她走神想事情,贺春生把拒绝的话咽了回去,愣愣地站在门口。
贺超睿洗完手,跑回来嚷嚷着要吃蛋炒饭。
柳烟弯下腰,轻轻刮一下贺超睿的鼻梁:“这么快就饿了?”
“婶婶,早饭的烙饼太硬,我就吃了一小口。”贺超睿理由充分,“蛋炒饭最香了,你帮我炒一碗好不好?”
鸡圈的母鸡“咯咯哒”叫了一阵,新蛋诞生。柳烟笑了:“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超睿,你真有福气!”没等她迈下台阶,贺春生忽然开了口:“烟烟,我……”
“你也想吃蛋炒饭吗?”
呼应着问题的是贺春生的肠鸣音,咕噜,咕噜。他点点头:“早饭不合口味,我也没吃饱。”
柳烟忍俊不禁:“好吧!叔侄俩一人一碗。”
“太棒啦!”贺超睿高兴地直拍手,“我喜欢和叔叔分享蛋炒饭。”
“你们进屋读读书讲讲故事,十分钟就有的吃了。”转身前,柳烟极为自然地抬手,食指微弯,刮了刮贺春生的鼻梁。在他反应不及的慌乱中,她跑远了,步履轻盈,足以媲美武侠小说里的水上漂神功。
贺超睿的叫喊再次传遍院子。
“叔,你的脸好红,像小猴子的屁股!”
紧随而至的是贺春生掩饰难堪的咳嗽声:“咳咳,那个,你先进屋,找本喜欢看的图画书,等会儿我讲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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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作蛋炒饭要用隔夜的米饭。
柳烟打开冰箱,舀出两人份的饭,放在灶台上。
希腊鼻的手感仍留在指端,柳烟的心思却飞到了榆西县医院康复科。她有个高中同学在康复科当护士,应该能提供一些康复训练的建议。
贺春生躺了一个月,肌肉酸痛是正常现象。
现在最关键的,是如何帮他恢复到昏迷前的体能状态。
柳烟拉了几下风箱,火烧旺了,锅里的油渐渐冒出细密气泡。
她倒入蛋液,快速搅散炒至七成熟捞出,再加葱花姜末煸炒,依次放白米饭和鸡蛋碎大火炒香,关火前放适量盐和酱油调味。
“开饭喽!”
对于饥肠辘辘的人,高声呼唤是最有效的。
贺超睿蹦蹦跳跳跑在前头,贺春生则拄了根竹子拐杖,走一步歇一脚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