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姬她撩完就怂(57)

是以夏仲之时,蝉声烦耳,百官心乱。

不乱唯有卓清侯。既承爵位荣华,又不受庙堂拘缚,全赖人家祖上有德,却不是谁想歆羡便羡得来的。

灼灼夏日,穆澈喜在深柳堂避暑,高阁清凉且多书,消遣世虑,莫如此所。

吉祥也在这处,身边跟着的是琏瑚,终日不见袍儿身影。

原来袍儿是头一个怕见书的,先在茶坊时,她挨了那么些手板,《七碗茶歌》死活只能记下两碗,第三碗的枯肠如何也搜不得。坊中姐妹打趣,这是怕一搜搜罗出五千卷文字,把咱们袍儿活活闷死了!

后来颜坊主也息了心,于抬举不起的人,他向来不费多余力气,否则凭袍儿的相貌灵性,何至于只做个帮手的丫头?

可就是这无赖单纯的丫头有福呢,因伺候的是吉祥,便一朝得进侯府。

颜不疑送来的两瓮寒泉水,除了送去萱宁堂的,下剩吉祥自己舍不得喝,连湘辰也没请,全留给穆澈煎茶饮了。

她新制出一种饮苏,仍以穆良朝习惯的扶芳叶为主,辅以另外几样佐料,味道更为甘香。

斟在若琛瓯里,羞涩苔生,直如女子襟袖上裹柳柔枝的颜色。

她得意地奉给穆良朝,“尝尝里面尽有什么?”

穆澈倚凌窗阁,笔下正信手涂画什么,见吉祥过来,翻手扣住花笺。

他接过茶盏轻嗅其香,入口,觉水色确不相同,细细辨了一辨,笑道:“佛手,青梅,薄荷……嗯,松子。”

吉祥梨窝轻漾,“还有呢?”

穆澈的舌头已算灵了,其余虽品出其隐幽之味,却实说不上是什么,犹其一点淡淡的胭脂甜香,似寻而无踪,若非知晓吉祥少用胭脂,还当是她留下的。

穆澈眨眼:“扶芳叶。”

吉祥绷着问:“还有呢?”

“水。”

吉祥终于破颜一笑,穆澈在府里不意整冠束带,发常松挽,此时一缕垂下遮在脸侧,她忍不住去拨,穆澈扣住柔荑,“还有什么?”

吉祥眼中光彩熠动,“却还有三样,是我的秘方,不能说。”

穆澈佯叹:“旁的也罢,那胭脂甜香是何物,还请姑娘赐教。”

吉祥咬了咬唇:“公子真想知道?”

穆澈直看着她,忍笑点头。

吉祥一寸寸贴近他耳廓,在玉琢的耳垂上轻轻一碰,方道:“是一点蜜。”

穆澈痒得歪头,纵容她胡闹般叹一声,“原来是蜂蜜啊。”

“不是蜂蜜,是一,点,蜜。”

吉祥坐直身子,扳着手指头纠正,“这一点是多是少,入水是温是沸,蜜是百花、荔枝、野桂还是木樨,可有讲究了。”

穆澈见她神情,也煞有介事点头,“哦,那姑娘放的是什么蜜?”

吉祥娇俏地转转眼珠,一扬头:“我不告诉你。”

事有凑巧,二人正说着茶,门房便报进来说有人送茶来。

小厮送至二门,洺萱接了进来,看时白绢缄封,掂一掂,尚不足三两。

取出随礼的信帖,方知是塾里的小鬼头们,道老师暑日授业辛苦,特以孝敬的。

外人少知穆澈茶敏,孩子们有心,送茶也罢了,可是这份量——莫不又是哪个小鬼的促狭?

穆澈觉那茶香特别,递给现成的专家,“这是什么茶?”

吉祥“咦”了一声,鼻尖靠近纸封浅嗅,又细观茶索,又取一小撮泡了,辨后惊喜道:“真是儒师茶!”

名虽相宜,穆澈却没从听过有这个茶名,想了想道:“湖州儒师寺?”

“正是呢。”吉祥欢喜。寺中茶不量出,她也只是在几年前,借老爹生辰的光饮过一回,后来再没见过。

自古有“禅茶”一词,并非空穴来风,茶慕诗客,亦爱僧家,在古远传说中,许多名茶都与寺僧有关。杭州城人尽皆知的天竺、灵隐二寺不必赘言,那湖州山桑、儒师二寺亦自种茶树,风味独与别异,只是绝迹多年了。

至于淮地碧螺春,锦城蒙顶露,相传最早皆由山僧采制而得。苏诗有“闽中茶品天下高”之句,那闽地的武岩茶亦不外如是。

吉祥翘着兰花小指品过一瓯,满足道:“这却又不是陈的,送茶的人当真有心了。”

想起那班在自己面前乖得不像的机灵鬼,穆澈点额:“礼不好收啊,只怕下回该闹着加课了。”

吉祥笑了一笑,想起什么,放下茶盏道:“此茶珍贵非常,又是塾中学生的孝心,该送去给大夫人。”

穆澈望向她,大概小姑娘自己都没注意到,提起大夫人,她的声音便低了。

他知道吉祥向萱宁堂请安送水的事,总慰她莫放心上,吉祥也总是应着,现下看来,她心中还是忧虑的。

穆澈拉过她的手,“伯母喝惯了六安葵,大姐姐送去别的都没换呢,你留着无妨。”

吉祥坚持不肯,“这样好茶我当不起。”

“那……也好吧。”穆澈依了她,指下微微握紧,“茶无贵贱,唯人知晓好歹。吉祥记着,在我身边,没什么是你当不起的。”

吉祥眼睑微热。她低头盯着自己的蕊珠鞋,与穆澈的素舄并在一处,仿佛一片青荷托起的红花。

穆良朝从不是满口蜜语之人,却总能在她毫无准备之时,一句话说进她的心缝。

如他眼中玉泽,寻常漫不经意,一旦笑起,一绽着露的建兰便开进心里。

吉祥回握修节的手指,不敢开口惊动此刻静好,心中自道:我记着了。

闲处光阴流逝,三日过去,朝中果然传出一个大动静,却不是太子确立,而是——秦州出了旱灾。

荒唐的是,朝廷收到的消息并非来源于地方上报,竟是由于秦州太守向近邻晋州借粮,粮车半路劫于山匪,官兵死伤二十余,事情才被捅了出来。

朝堂一时哗然,那秦州土地广阔,五郡十三镇,大小粮仓百万担粮,如何就到了向邻州借粮的地步?

若非中饱私囊,若非十仓九空,给他太守贺文玉天大的胆子,如何敢隐情不报?

否则以朝廷对旱涝两灾的应措,如何会一拖再拖,致使饿殍近千?

御史台忙着弹劾,户部忙着计损失点赈银,工部忙着请奏出使按察,圣上的态度却出乎所有人预料。

——斥秦州太守失察怠惰之罪,罚俸两年,国库拨银赈灾,同时仍就近从晋州调粮解燃眉之急。

一地父母官,搭上近千条人命的罪状,就只是“失察怠惰”,别说问刑,连官阶都未降分毫。

群臣愕然之后才反应过来,这位秦州太守,是不是祾王一手提拔起来的?

直至此时,百官终于明晓了圣上属意的太子人选是谁。

都是九曲心肠的老官场,由此一想,愈觉这事不对劲。

试想贺文玉背后若无人支持,如何敢行事无忌到这地步,仓里不翼而飞的官粮,最终进的是谁的腰包?

还有坐镇晋州的晋王,历来是个审慎省事的,一个贺太守就能请动他放粮?倘无人示意,晋王只有一颗大好头颅,就敢冒同担罪责的风险?

朝廷养的谏臣不是白吃俸的,唾沫星子快淹了龙案,圣上仍不为所动。

“看来圣上是打定主意大事化小了。”

杜云觥连饮三杯茶,喝得眼冒水光,“九百四十条性命啊,那可是人命!一令下达的耽搁,又不知耽搁掉多少!圣上、哎……”

满腹火气消不去,他只有在穆澈这儿倾吐苦水。

他衙门里的水部侍郎蔺攸往就是秦州人,恸感乡人遭难,向陛下痛陈官蠹之害,恳请圣上遣使去秦主持赈灾,再不可交予贺文玉。

不想却被圣上斥责挟难邀名,四十廷权杖打了下去,连工部尚书也跟着吃一顿挂落。

由此见,圣上是铁了心要回护祾王了。

“南风不竞……”穆澈捻了捻指腹,一贯的闲逸不见了,问:“祾亲王如何反应?”

杜云觥摇头,“没动静,几日都未曾来听政。”

“另外两位呢?”

杜云觥顿了一下,知他所指何人,嗓音疲惫:“倞亲王也没动静,他就是心里乐开了花,这个节骨眼也不会形诸于外。玙郡王、玙郡王倒是说了句公道话,认为当罢黜秦州太守,被圣上骂了。”

穆澈嘴角微微一动,起身道:“跟我来。”

“去哪儿,我还得回去拟折子。”杜云觥脸带倦色,“此事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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