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吃人的牢笼,被困住的人们互相残杀,死了的魂灵无法超脱,活着的人腐烂着行尸走肉。
最后失去意识,我真的以为我要死了,但没有,我感觉水从我快要胀破的肚子里向上涌。睁开眼,是湿漉漉的母亲紧紧抱着我大哭。她的头发都乱了,钗子丢的到处都是,是我不曾见过的模样。
后来,不知道母亲做了什么,她命人收拾好行李,带我去了宫外,那座寺庙——万佛寺。
那里都是尼姑,诵经地声音也都整齐地平静。母亲带着我见到了寺庙里的住持——静安姑姑。她有一双很平和的眼睛,像是从来掀不起波澜一般。她对我和母亲行礼,不卑不亢,有种佛门应有的气度,我一下子就对她十分敬仰。
母亲跟住持还在说些什么,但我已经一早上都没有出恭了,扭捏地忍着,母亲忍不住笑我的羞怯,拍拍我的脑袋,让我自己寻茅厕去。
在寻到茅厕前,我先遇到了一个不知礼数的小姑娘,她有一头很漂亮的长发,乌黑柔顺,松松的挽在脑后。在朦胧的雾气中,她的眼睛明亮的如林间惊鹿。
我再仔细一看,她居然把自己的脚裸露在外!让我一个外男瞧见了!
女子的脚是只能给丈夫看的!
从来没有人在我面前如此无礼过,一时间慌了神,当即转过了身。可她还十分伶牙俐齿,三句两句的让我窘迫的想找地方躲起来。
原来是我不小心走进了后院,我又羞又恼,问路的话也极艰难地挤出。她倒是给我指了方向, 我赶紧左脚踩右脚地走了出去。
最后我寻了可久才找到那个隐没在树林里的小茅厕,原因是,她给我指的路,少了后半截。
☆、第 10 章
我跟她算是“不打不相识”,我们很侠义的交换了姓名,以前的恩怨就算一笔勾销。母亲跟我交代过,我来了万佛寺,就不是以前皇宫里的李怀洧了,于是我给自己改了个名字,叫越洧。
昙华真的是我从来不曾见过的女孩子,有些跋扈,又很会讨巧,古灵精怪的。我算是知道为什么,寺庙里的姑姑都疼她了。
我一直以为她这般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定是不会有伤心事的,她的心就像琉璃一般,没有污秽,没有邪恶,也不会有伤痛。
但是那天,她哭了,豆大的泪珠不会断一样往下掉,眼睛多了以前我不曾看到的,近乎迷茫的悲伤。
我不知道她怎么了,但是看着她哭,我莫名也觉得十分伤心,整个下午,我走神了不知多少次。
母亲则去了静安姑姑那,回来的时候带着餐盒,带着我去了昙华的房间。
油灯浅浅的光映着她的脸光洁似玉,两颗圆眼哭得有些肿,看起来可怜得很。我不晓得母亲这番话从何而来,但直觉告诉我,这是对的,这能安慰昙华。
夜晚安歇前,母亲告诉了我昙华的身世,她是被遗弃的孤女。
她并不是我想象中那般毫无挫折地长成这副模样。她让我明白,也有人,能在被抛弃的漩涡中,也像她这般明亮。
后来,我与昙华就近乎天天粘在一起了,我们一起习字,学珠算。她很聪明,珠算甚至算的比我还快。我可不想被她比下去,便夜晚还要挑灯练习,总得要比她学的多一点,不然我就没法装起兄长该有的样子了。
大雨滂沱那天,我们历经艰难才被接回庙里,好似全寺庙的人在见到我们没事时都松了一口气,就像劫后余生的人是她们一样。
昙华突然地倒下去,静安姑姑先我一步揽起她,把她带回了房间。
☆、第 11 章
我们的惩罚因为昙华生病,被延后执行。
去罚跪前,我还特意带上了她爱吃的酥糕。母亲说这次静安姑姑很生气,少不了跪几个时辰,等会莫要饿到她了。
那个亲吻来的突然,在我轰隆轰隆的心跳声中,我感觉脑子都空白了一瞬。
她的嘴唇很软,温热的,像她这个人一样温暖。
我的心像有一株藤蔓破土而出,缓慢生长。
我终于明白,我喜欢她。
于是我点头,说愿意。
我是真的想娶她。
自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变得越发不同寻常,我见到什么都想到她,什么都想给她。我折了很多花环,因为花带在她的脑袋上十分好看,衬她俏生生的笑脸。
她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市井里流传的话本,不光有江湖道义,儿女情长,把她整的五迷三道的,天天拿着不松手。听着她在我耳边不断说着话本里的主角大侠这般好那般好,我气得想把她的话本全部扔了。母亲笑我小气,教导我男子汉要气度大些,我当然知道这些道理,可就是忍不住。
我写诗也很厉害,外面多少人求着我题诗送她们呢,昙华怎么就不夸夸我呢。
母亲突然病了,染了风寒,一日比一日严重。不过几天,她就完全瘦得脱相了,一张脸惨白惨白的,跟窗外飘着的大雪一样。
郎中每次来,神色都不好,我真的害怕母亲会离开我。母亲一生行善,吃斋念佛,不应该如此早就撇下我离开人世。我挑灯祈福,长跪求愿,面前偌大的金身,在烛火下反着金光,我虔诚地向它祷告。
希望母亲平安无事,我愿意拿我的一切来换。
佛祖没有听到我的祷告,母亲在那个冬天撒手人寰。我失去了我唯一的亲人。
她临去前,用气若游丝的声音嘱托我,希望我不再回宫,后半生,忘记李怀洧,就做越洧,这般自由的活下去,我答应她了。
没过多久,父皇驾崩了。剩下的几个皇子以各种原因死去,消失,只剩李怀钦和我。
他来见我。
我本就无意皇室纷争,皇权富贵于我而言,不过如此。我甚至表示可以假死,以新身份离得远远的。当然,我会带着昙华。
李怀钦说让我留在皇城,他还会封我身份,做个无权的闲散王爷。
“你能给的起的担当,就是带着她灰溜溜地逃跑?”他意有所指。
年轻但杀伐果决的储君,已经有了不怒自威的气场,我看不透他。
蓦然地,我有一种很深的预感,我逃不掉了。
☆、第 12 章
除了淮安王这个头衔,我什么都没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明白,李怀钦这么做的用意。
直到我在皇宫里见到那位含羞带怯的朱家二小姐,新帝字里行间的暗示让我终于知道了,他留我 下来的目的。
我是他的棋子。
不能在坐以待毙下去了,我得做点什么。
李怀钦赏了我一座房子,用来做王府。去万佛寺收拾行李那天,我看见了一个月都没见过的昙华。
她的表情从来没有那样冷过,也许是生气我不告诉她我的身份,也许是生气我这段时间顾不上找她。没关系,这次是我做的不好,我得好好地哄她。
但是她打断我的话,她叫我王爷。
我的心都要裂开了,她以往弯弯的眼睛现在像是利刃一样刮着我。
我不可能让她做妾,但是我现在没有底气承诺,皇帝已经知道她的存在,知道她是我的软肋,我如果轻举妄动,只会害惨她。
于是我松开了手,看着她的背影越来越远。
皇帝逼得越来越紧,甚至下了圣旨。他不仅切断我所有联系到的人脉,还几次三番拿昙华来敲打我。
任凭我的拳头捏的多紧,我最后只能松开,然后笑着,继续跟他虚与委蛇。
婚期越来越近,逼不得已,我选了最后,也最危险的那条路。趁着婚期的前一晚,带着她逃出去,远到李怀钦再也找不到我们。
但是我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削发皈依了佛门。
她还说,她不会再离开万佛寺。
如此冷静,不带迟疑。
天崩地裂,莫过于此。
我崩溃到只能紧紧地抓着她的胳膊逼问她,仿佛这样,我就能够牢牢抓住即将远远离去的昙华。
最后,我还是松开了手。
我妥协了,她从来都是我的牢笼。
☆、第 13 章
大婚当夜,我独自去了书房。
我骗朱家二小姐,我身患隐疾,不能人道。
她跟昙华不一样,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她崇拜我写诗的才华,才向父亲不顾一切的请求,要嫁给我。
我年少时风流快活,酷爱作诗,乐于在茶楼之上接受那些赞美,不曾想,这成了我种下的因。朱长恩由此恋慕上风花雪月的云河公子,这般机缘下,皇帝才百般算计,逼我成为他固权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