橘白见她是真的难受,便没再劝她,赶紧端着药碗退出了房间。
沈卿禾喝了两口水,压了压心里的不适,撑着桌子想站起来,腿已然软到不行。
她想,陆胥那边她肯定不能再过去了。
他现在正在气头上,看见她的话,说不定会扒了她的皮。
或者像杀狼一样,直接一刀抹了她的脖子。
十恶不赦的野兽是能干出这样的事的。
她不敢,真的不敢了……
她不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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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一刻,沈卿禾简单的沐浴结束,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她心情极差,当真没有沐浴的心思,可今日吐了太多回,身上味道自己都忍受不得。
沈卿禾在妆镜前坐下,拿起小小的一个瓷白瓶子,打开,轻轻往手腕上倒了一点。
这玫瑰花露的香味沈卿禾十分喜欢,抹一点淡淡的正好,她总喜欢睡前滴一点,晚上闻着也好入睡。
这时候外面房间传来些声音,似乎是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还有什么事吗?”沈卿禾以为是橘白。
她早些时候就说想自己待着,让橘白先下去休息,方才沐浴也是自己一个人,没让人伺候。
外头迟迟不答话。
脚步声却越近了。
沈卿禾正疑惑橘白怎么不说话,理了理濡湿的发尾,转头看过去,映入眼帘,是男人伟岸高大的身影。
烛火跳动,房间里一片暗色,男人的脸色藏在阴影里隐晦不明,可一身的肃杀之气,却半点不减。
眼里有寒光,瞳仁漆黑。
他步子迈的大,一点不收敛,直接在小几旁的软垫上坐下。
两腿随意的敞开,右手撑着倚在小几上,左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
他一坐,压迫感更重了。
沈卿禾僵硬的如同被寒冰冻住,瞬间吓得魂都飞了,只刹那间,眼里就要飚出眼泪来。
陆胥倒了杯水,仰头大口喝下,喉咙上下滚动,松快的咽了下去。
“沈家的女儿,胆子挺大的。”他开口,声音浑厚低沉,“我都警告过你了,你还能做出这事来?”
“是想浸猪笼还是点天灯?你选一个,我听你的。”
他话音落下,有一会儿,沈卿禾吓懵了,根本没反应过来,目光直愣愣的,嘴唇都僵住动不了了。
陆胥面露凶色,抬手扣了扣桌子,声音颇重,道:“说话!”
沈卿禾一抖,手没注意,碰倒了桌上的白瓷瓶,玫瑰纯露从瓶口溢了出来。
房间里瞬间弥漫开淡淡的馨香。
她本能的摇头,唇瓣微微的抖,否认道:“我没有。”
声音弱的可怜。
美人才出浴,眼眸氤氲,眼尾泛红,睫毛上似乎沾了水珠,轻轻的一眨,水珠轻轻落在了眼睑上。
一副怕极了的可怜模样,似风雨中瑟瑟发抖的娇花。
知这女人胆小,却不知胆小成这个样子,才问了两句话,就好像他已经把刀架在她脖子上一样。
说句话跟要她命一样。
陆胥生的健壮,说话做事不拘小节,虽剑眉星目,不失半分凶狠,扫了沈卿禾的肚子一眼,冷声问:“怀的谁的贱种?”
沈卿禾没声。
“怎么?你是还想替你的奸夫打掩护?”陆胥再问,语气更凶了。
“老子可不吃你这一套。”
这般粗鄙的话沈卿禾哪里听的,委屈害怕,更觉得屈辱,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自己又硬生生憋回去。
不能哭,她现在不能哭。
她得保命,得从虎爪下求生。
沈卿禾慢慢的站起身,身上单薄的一层里衣,贴在雪白的肌肤上,身形窈窕,细腰酥软。
她往前小小的挪了两步,咬咬牙,鼓起所有的勇气,轻轻勾住了他的手指。
陆胥这只手从大腿上落下,随意垂在身侧,沈卿禾手指一碰到他,酥软无骨,指尖无意轻扫了下他手上的老茧。
陆胥目光明显紧了紧。
沈卿禾的眼泪一直在眼里转,吸了吸鼻子,可怜兮兮的说:“夫君,枝枝没有。”
沈卿禾的小名叫枝枝,平日里父母亲会这般唤她,也只有亲近的人才知道她这个名字。
只这一句话就酥到骨子里,一声“夫君”,叫得柔转千回。
在这样的凶神恶煞面前,她努力的靠近,克制住心中的恐惧。
她和他,强弱之分,太过明显,沈卿禾只能步步退后示弱,企图能唤起他的一点点同理心,多拖一时是一时。
陆胥愣了下,接着将她的手甩开了,声音依旧凶得很。
“你别碰我。”
“沈家的女儿,还是要点脸面吧。”陆胥冷声:“你对着谁都这么乱喊?”
话里是在内涵她怀孕的事。
沈卿禾又壮了壮胆子,道:“五月十三,拜过天地,你就是……枝枝的夫君。”
仔细听还是能听出来,她的声音已经抖成筛子了。
每一个字都含着满满的恐惧。
眼睛一直睁着,圆鼓鼓的,眨都不敢多眨一下。
像个糯糯的粉汤圆。
看得出来她有多怕。
可这女人不仅胆子小,怎么还有点傻。
第5章
玫瑰花露的香气渐渐飘散开,房里窗户又紧闭着,味儿散不出去,在里头打着转儿的飘,香的发慌。
而这女人一靠近,身上的暖香味也直往鼻子里钻,和他这大男人身上的汗味不同,暖香浓郁,闷的身上竟隐隐的发热。
沈卿禾只觉着他眼中戾气收了几分,手指捏住衣角,小声的开口解释:“我自嫁进来,便连府门都未曾踏出过,怎么可能……”
不管他信不信,她还是要解释的。
陆胥抬眼,到嘴边的话又停住,看她眼睛眨了下,眼泪“啪嗒”落了下来。
他喉头紧了紧,烦闷的想发脾气,却又憋着骂不出来,一时心里更烦闷了,陡然起身,站了起来。
突然这一下,吓了沈卿禾一跳。
男人一站起,她的个头只到他前胸处,高大的身躯压迫下来,山岳一般,黑压压的,逼的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她身子一缩,显得更加小巧了。
才十六岁的小姑娘,从小被家人好好的保护着,从没见过什么世面险恶,害怕又乖巧的样子,活就是只顺毛的小猫。
爪子也粉嫩嫩的。
和陆胥一对比,她真的哪里都是小小的。
手指揪在一起,白玉玲珑似的指头,指甲盖上还泛着一层淡淡的粉色。
眼里惊惧,蝉翼般的睫毛闪了闪,一双黑玛瑙似的眼睛蒙了雾气。
沈卿禾可不晓得他要干什么,生怕他再做出点别的来,比如那算命先生说的……毁容貌……
她这张脸向来护得精致,若是要毁她容貌,那她倒更愿意丢这条命。
毁了容貌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房间安静了片刻。
紧张的气氛悬吊到了最高点。
这时陆胥移开视线,转身大步往外走,脚步比来时更快了几分,似乎是想迫切的离开这里。
沈卿禾听着耳边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渐渐的没了声音。
她还是没敢动,屏住呼吸,仔细的听了会儿,直到确认他人真的离开了之后,双脚一软,眼泪开闸似的往下掉。
她这辈子还从没这么惧怕过,也从没这么的有勇气过。
他应当是走了,应当走了今晚不会再过来了。
沈卿禾只觉着暂时又为自己多保住了一时半刻的性命,紧绷的心口松懈下来,更加忍不住想哭了。
进陆府这一个多月,她每日都战战兢兢,吃不好睡不好,也容易惊醒,连早晨醒来的时候人都是迷糊的,要摸一摸自己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
沈卿禾擦了擦眼泪,不住的吸着鼻子,抽泣声小小的,像淅淅沥沥的雨点,慢慢的往下落。
她连哭都不敢哭的太大声。
让别人听见了,让陆胥听见了,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怎么这样啊……
陆胥真的也太凶了……
他的手臂那么粗壮,一拳下来应该能把她捶死吧。
而且说话也那么难听。
今天躲过了这一劫,之后该怎么办呀,是不是都更难了。
沈卿禾忍了忍,只能小声的安慰自己,哭是不能解决问题的。
她一个人在荆棘丛林里,只能靠自己求生。
沈卿禾蹲下来,去收拾那瓶被自己弄倒的花露,看着流了一地的凝液,不禁心疼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