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常棣有了早年失散的弟弟的消息,因为担心打算去看看的理由,两人,尤其是柏云舒,跟镇上许许多多的这些天来接触过的相处过的人们道别,听着他们的祝福,尽管心中有些焦急,却也的确因此也生出了一些不舍。
不过因为两人买下的院子还留着没有再次交给中人转手,柏云舒定下的家具也没有退,仍旧按着原来的计划要丛老板几天之后送来,镇上的人们都觉得这是两人最终还是会回来这里的意思,所以送别的时候并没有多么伤感。
……
柏云舒跟常棣尽管是冒着风险预备回到上京城,最终却也并没有进去。
因为他们在从边关到上京城的半路上,距离景国的另一大城文州城几十里的路上,遇到了穆长戈。
从上京城方向,再次往边关回去的穆长戈。
除了上次在京郊远远地目送穆长戈带着人马去往边关,距离上一次柏云舒近距离直面穆长戈,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候了。
穆长戈显得比那时候还要憔悴,眼里身上有什么更加复杂而又沧桑的情绪,短短的几个月时间之内,接连而来的变故并没有能够击垮他,却也几乎带走了他身上所有的活力和热情。
以及温暖。
柏云舒觉得,在马上迎面而来,尚未发现她和长度存在的那时候的穆长戈,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只是他到底还是没有将眼泪流出来。
因为有些出神,直到靠近了才察觉到在道路一边等着的常棣和柏云舒的时候,穆长戈显得有些惊讶,却又很快平静下来。
他拉住了缰绳停了下来,冲着她拱了拱手,而后看着同样坐在马上静静看着他的常棣,叹息了一声:“……兄长。”
……
“她希望我离开战场,也许……就此归隐。”
柏云舒已经去了另一边注意有可能在此出现的其他人,将空间留给了常棣和穆长戈兄弟两人。
常棣是单独见过穆长戈的,这件事柏云舒也知道,清楚两人之间也许并不可能一下子太过亲近,但到底是在双方都有意的情况下稍稍有了那么点儿“兄弟之情”的。
此时此刻,尽管对上京城中的风声,对刚从上京城方向回来的穆长戈也有不少问题想问,柏云舒还是贴心地让他们兄弟两个独处。
下了马之后,两人一前一后走进路旁的密林,极为相似的身形衬出只有服饰不同的背影,看得柏云舒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而走进了密林内不久,穆长戈先出了声。
他知道常棣和柏云舒两人,或者说主要是常棣在这样的时候再次往上京城的方向赶来,是因为听到风声之后,担心自己。
这两人原本已经要远离朝廷,甚至退隐江湖,此生本不再打算踏足已被李泓重重戒备起来的上京城,徒增危险和猜疑的。
穆长戈承情,也的确很是感动,因此并不打算隐瞒什么。
他跟常棣说了康乐长公主李湉和亲之事已无回转余地,最重要的是……这也是李湉自己的意愿。
常棣没有来得及说,但穆长戈知道,如果李湉不是自愿的,如果穆长戈想,常棣愿意冒险帮他这个忙,带李湉离开。像是不久之前穆长戈跟李湉说的那样,远离上京,远离朝堂,远离人群,去平静的地方隐居。别的不说,只前面几次接触中,常棣和柏云舒这边展现出来的易容和毒药迷药的精深程度,穆长戈就知道,如果他们两人愿意帮忙,成功的可能极大。
但关键就是……李湉并不想走。
那一天,从李泓那里离开之后,出宫前穆长戈又遇到了李湉。
在宫门附近的小道旁,她手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暖手炉,在等着他。
她知道他去找李泓,也知道他去见李泓之后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甚至还猜得到李泓会让他尽快再次离京。
但是这一次,李湉可以当面送别了。
她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说……
她很希望,在不久后她和亲骁国之后,她的长戈哥哥能够找到机会离开。
听穆长戈简单地转述了李湉的态度之后,常棣叹了口气。
即使是不在朝堂的常棣,也大概猜到了李湉最后跟穆长戈说的那些话的用意。
李湉和亲能换回短暂的和平,边关不再时时刻刻需要穆长戈的镇守,他可以离开了。
在穆长戈的真正身世被揭开,一切都变得尴尬而又难堪的情况下,也许他早就该离开了。
而且……想必李湉也已经看出,或者说李湉也能够猜到一些。
真相揭开之后,穆长戈跟李泓的关系再也回不到从前那般的毫无猜疑。
对在过去兄弟情深的时候知道了许多机密之事的穆长戈而言,这就意味着无尽的可能存在的危险。
所以李湉也希望他离开,不论如何,保全自己。
也算是能够不用迎来极可能存在的,撕开一切平静的最终,不必迎来李泓跟穆长戈的“决裂”。
这已经是李湉能够想到的,最后的也是唯一的,能同时两全她的哥哥和她的爱人的办法了。
她不能背弃她的哥哥,也不能眼看着爱人涉险。
她只能这么做,也只能这样期望。
只是……
常棣看向身旁嘴唇干裂的穆长戈:“但你并没有想要离开边关战场的打算。”
穆长戈闭了闭眼:“……我不只是不想走,我也……不能走。”
李湉的想法或者说办法其实并没有问题。
将边关将士和百姓视为自己的责任的穆长戈不能离开,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边关的战事从未断绝,而他这个过去数次大败骁国军队的震慑一旦离开,骁国的反扑必定会对景国造成巨大的打击,尤其是边关各镇好容易安定下来的百姓们。
李湉和亲的确不能换回永久的太平,连所约定的三十年都做不到,但至少一开始,哪怕只是为了所谓名声骁国也会遵守上些时候。这短暂的太平时光,就是能够给景国的喘息,也是能给边关将领交迭更替的准备空隙。
但……
李湉这时候还不知道,但穆长戈清楚,在她真正出嫁骁国之前,李泓会告诉她的。
这个短暂的时间,只有不足一年半了。
不是骁国先寻衅,而是景国……终于完成了最关键准备的景国,会主动出击。
太平不了多久了。
穆长戈作为初跟李泓一起制定过许多计划,知道内幕的人……
在一年半后的大战尘埃落定之前……他不能走。
帮助
短暂的会面之后,穆长戈再次独自离开,回到了边关的景国大营。
柏云舒觉得,这一次往边关赶去的穆长戈,有一种跟上次截然不同的焦灼感。
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那场,他并没有跟常棣明说,但彼此都心知不会太过遥远的大战。
似乎这样做了,就可以当做有些事情会来不及发生。
似乎这样做了,就可以避免某些事情的发生。
目送穆长戈离开之后,常棣和柏云舒两个人停了许久没有动弹。
上京城已经没有必要再去了。
穆长戈亲自带来了比他们能够在上京城隐晦调查得出的更为细致而精确的消息,而李湉本人在出嫁那日之前也不会再踏出宫门半步。
消息不需要再探,而皇宫两人如何“艺高人胆大”也知道,在敏感的时间尚未过去之前,两人再次潜入皇宫一旦被察觉已经不只是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还会牵连许多人,包括穆长戈,也包括好不容易从上次的事件中被摘清楚的血衣教众人。
两人既没有再往上京城而去,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回到先前打算住上一段时间的边关安平镇。
柏云舒落后一步,看着在自己侧前方的常棣的背影,想到了他们两个动身出发前重新启动的血衣教的消息网。
“师父还有蜃他们已经离开上京城了,不过暂时还未全部回到南疆。”柏云舒在常棣身后轻声说道:“你留的那封信,蜃还没有用。”
常棣微微仰了仰头:“嗯,还不是最合适的时候。”
“……也许……”柏云舒试着建议:“也许,我们可以再……晚一些。”
常棣转过身看向柏云舒。
“你也知道的,蜃本来就并十分不愿意在这个时候接手,他需要更多的时间和机会把握上下。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们能在用血衣教的名义的时候,做一些……也许于教中未来有益的事情,并且继续巩固蜃作为你左右手的地位,流露出你将他当做继位之人的态度的话……想来会比在松手之前清剿一次叛徒异心,对他更有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