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景(75)

可就是因为这样,穆长戈的心反而更加沉重。

李泓做好了准备,让他回到上京城亲眼亲耳见证一次之后,再“无功而返”地再次离开上京城回到边关。

也就是说……

李泓不会改变主意。

或者说,李泓笃定了即便穆长戈回到上京城,见到某些人后,也不会对如今的情况有丝毫的改变。

而且……

穆长戈闭了闭眼。

做到这个地步,不阻拦也不警告,甚至极有可能为他安排好了后续的事情……

也同样意味着,这是李泓在给他一个机会。

回到上京城,跟李湉郑重告别的机会。

……

边关,安平镇。

从国都往小镇传的消息速度当然比不得往景军大营,快马加鞭送去的那样及时,这会儿在边关的诸个城镇之中,还没有传来那个,已经在上京城算得上是引起轰动的消息。

而听了常棣的话,留在安平镇上试着去过普通人的生活,并不刻意去打听什么动静的柏云舒,此时也对上京城中有关李湉的消息,还有离得不远的军营之中已经离营的穆长戈的动静,毫不知情。

这会儿,一向冷漠疏离几乎不与人接触,面对着敢冒犯她的人下手狠辣从不留情的血衣教鸩护法,正被人拉住了胳膊,站在一个木器店铺里面抿着嘴旁听。

旁听拉她来买新的木床木桌木椅和柏云舒觉得其实完全没有必要的梳妆台的李婆婆和王婆婆两人,跟店主丛大叔讨价还价。

事实上在这位笑嘻嘻的店主丛大叔第一次报了价格之后,被两个柏云舒眼中热情得可怕的婆婆硬拉着已经挑了好半天,在她眼里几乎没有多少差别的家具之后,柏云舒是想干脆利落地掏银子付钱,赶紧回去的。

但是……

血衣教令人闻风丧胆的鸩护法木着脸,听着两个婆婆你一句我一句地跟丛大叔为了不超过二十文的差价絮叨的时候,罕见地有些走神。

她再次觉得,前几天应该再坚持一点儿,跟常棣一起去景军大营的。

就算没有跟常棣一起走……

也应该更警惕一些,不让常棣在离开之前特地跟左邻右舍关照了那么几句,请他们在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多多照顾她一点儿的。

这样的热情和善意,的确让她有些吃不消。

不过……

等好容易讲下价来,在丛大叔苦着的脸色里又被两个婆婆从店里拉出来,看着李婆婆和王婆婆两人尽管嗓子都有些发干了,却仍旧脸上泛着点儿兴奋的红润,跟她继续絮叨起省下来的铜钱能买什么能添置些什么的模样,柏云舒的嘴角并不明显地轻轻勾起。

已经很多年了,或者说……从她记事以来几乎从未有过。

这样琐碎,却又真诚的关怀和打算。

尽管她不太适应,但其实……感觉不错。

告别了两个今日也逛累了的婆婆回到自己的院子,柏云舒的心情其实算得上很不错。

今日订制的家具还要几天才能做好送来,左右,她也并不急,只要在常棣回来之前弄好就可以了。

只是柏云舒没有想到……

推开院门抬眼看过去,常棣就站在院中。

侧身对着她,夕阳的余晖之下看不清半边面具之下的神情。

但是柏云舒心中一沉。

她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自称

不管是穆长戈,还是李湉,都没有想到,在上次一别之后,再次相见的机会会来得这样快。

李湉在宫中遇到风尘仆仆的穆长戈的时候,他甚至并没有来得及回镇国将军府一趟换身衣服。

轻甲穿在他身上,在已是入冬的寒凉时节之中更衬出一种厚重的冷意,伴随着他虽然急促但也沉重的脚步,显出了一种别样的萧条苍凉。

年轻的将军站在了她的面前,可她已经不是能自然地伸手去触碰他的脸颊,嗔怪他又没有照顾好自己,变得消瘦憔悴了的身份了。

知道身边的藤萝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如以前的任何一次一样,去驱赶附近的其他内侍宫女,并为他们把风。

也知道今日穆长戈进宫她的皇帝哥哥不可能不知道,他来见到她也是被默许的,那么她的皇帝哥哥想必已经做好了准备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都调走了。

所以……

所以李湉放任了自己酸涩胀痛起来的眼眶再次蓄满泪水。

让眼前这个她几乎是日日都在思念的身影都变得模糊了起来。

一时间,这处长廊之下,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两人之间弥漫起了一阵难以形容的沉默。

这在过去,是几乎完全不会发生的情况。

过了好一会儿,在穆长戈压抑而又复杂的目光之中,李湉先笑了起来,却感觉自己十分不争气地让一点儿冰凉而又滚烫的东西,从自己的眼角滑了出来:

“好久不见,长戈哥哥。”

穆长戈垂在身侧的双手动了一动,最终只是攥紧成拳,仍旧垂在身体两侧。

他看着眼前曾经无比熟悉,也最是亲近的少女,一时间却觉得喉头几乎被堵住,难以发出声音。

过了半晌,他沙哑着声音沉着而又认真:

“……交给我,我来想办法。若是……我带你离开。”

“……带我……离开?” 李湉忍不住瞪大眼睛:“我们……能去哪儿?”

穆长戈低垂下眼,稍稍避开了几分李湉此刻的目光,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她话中主语的那个“我们”,慢慢地继续认真说道:“远离上京,也不去几个大城。景国很大,我可以送你去……没有什么人会认得你的地方。虽说要抛下身份地位,平静度日,但……应能自在平安些。”

穆长戈避开了李湉话里的“我们”,可李湉却注意到了穆长戈话中的“送你去”。

李湉说不清这时候心中猛地放下的心绪是失望多些还是轻松多些,毕竟……方才的那一刹那,她是真的动摇了的。

只是听了他的话,她知道……

“……送我离开上京,找个平静的,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隐居。”李湉尽可能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些,不要跟随着她在寒风中微微颤抖起来的身体一起发颤:“那之后……你呢?”

穆长戈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已经到了如今这般地步,我若真的离开,悔婚……骁国正好又找到了正当的理由开战……所以你若真的送我走了,会马上赶回边关是么?就算……就算因为带我走获罪,不再是一军主帅,你也要回战场上去,是不是?”

“……是。”

李湉的眼睛酸涩得离开,甚至有些发疼。

她其实也已经有些分不清是在冷风之中阵阵落泪的眼睛的刺痛更强烈一些,还是这时候自己的心口更疼一些。

她几乎就要忍不住问出口了。

你不能跟我一起走么?

但她忍住了。

他们两个都不是孑然一身,可以放肆做主的人。

他们都有自己放不下的承担和背负。

“长戈哥哥。”李湉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上了跟穆长戈类似的沙哑:“和亲的事,是我自愿的。”

“甜甜!”

听到穆长戈心急之下将这个过去最熟悉的对她的称呼脱口而出,李湉忍不住笑了起来,尽管眼前一片朦胧,嘴角却已经勾起泛着一点点甜意的笑容:

“身为景国的长公主,这是我应尽之责。我愿意的,并没有勉强,当初……也是我主动去跟皇帝哥哥说的。”

“胡闹!你……”

“能换回边疆,哪怕只是短暂一段时间的太平,沙场之上……能够少牺牲多少将士的性命?又有多少个景国子民的家,可以不因连绵不绝的战火分崩离析?只要想到这些……只要去想这些,去算这些……我就不觉得委屈,也不会觉得不甘。是值得的,我……愿意的。身为公主,我愿意的。”

“你不明白……景国真正的太平,绝不是用……用一个女人能够换来的!”

“我明白!”李湉略有点儿急躁地抢白了一句,而后深吸了两口气闭了闭眼:“我明白的长戈哥哥。我明白……我知道骁国所谓的三十年和平只是个幌子,我也知道……我也知道皇帝哥哥,还有你……你们真正想要的也断断不是短短三十年的太平。我的确不清楚你们都做了什么如今又要做什么,但我大概猜得到……你们还是需要我的。就算没有三十年,我也到底能……能多拖延些时间给你们,以待来日稳操胜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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