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景(70)

李泓本就不好的脸色一下子黑了下去,大步往李演舒适靠坐着的桌边走来,在李演毫不反抗甚至好整以暇地眯着眼睛笑看着的情况下,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揪住了李演的衣领,将他整个人提起来一些,而后另一手攥紧成拳朝着李演的脸狠狠地砸了下去——

李泓甚至连身上的暗色披风都没有脱下,揪着李演的衣领眼眶通红地一拳一拳狠狠地打着。

李泓不同于穆长戈,武艺向来不是长项,但也是学过拳脚习过骑射的,比起普通人来身手气力都要好上不少,而李演虽然也是皇室子弟应该跟李泓一样学习这些,但多年的韬光养晦下来,不管是不是为了伪装更真实,他的身手都远远比不上自己的堂弟李泓,更不用说……他难得有的那么一点儿功夫的底子,在从天牢被转出来圈禁在自己府邸之前,已经被废掉了,甚至还因此多少伤了身体,其实体质比寻常普通人要更孱弱上一点儿。

所以对李泓的这顿怒急之下的暴打,李演本就没有还手和抵抗的能力。

而李演本人也根本不去挣扎。

尽管李演很快在李泓的拳头下鼻青脸肿,鼻子嘴角都流出血来,眼里也全是充起的艳红血丝,狼狈不堪,但他既没有挣扎也没有抵抗,放任了李泓的发泄,放松了手脚根本不去动作,只是努力睁着那双已经肿起来的眼睛看着第一次见如此失态的李泓,眼里尽是得意的笑意,连喉间都断断续续地溢出笑声,越来越大。

三十几拳下去,李泓好容易拉住了差点儿绷断的那根弦,紧紧咬着牙关松开了紧揪着李演衣领的手,而李演一下子失了支撑并没能顺利跌回软椅上,而是擦着软椅扶手的边缘跌倒在地上,狼狈地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不小心被呛了一口,低低地咳了起来。

李泓低着头看着在自己脚下的人,怒意仍未平息,寒意却已上涌。

而李演虽然狼狈至此,却仍旧在笑,喘息了几下之后抬头看向李泓,声音虽然沙哑却仍旧分外得意:“能让你如此失态,忘了你的帝王之仪……咳咳……总算是值得了……哈哈……不枉我如此费心算计那小丫头。”

站在李演身旁的李泓已经泛红的拳头又一次握紧,浑身紧绷到几乎颤抖:“你做了什么?”

听着李演威势十足的这咬牙切齿的问句,李演并没有丝毫被震慑到的怯怯,反而更是努力地睁大青肿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俯视着自己的年轻皇帝。

分明是他在上他在线,他在俯视他而他在仰视他。

可事实上,李演反而带着一种胜利者的自得。

“啊……在边关那事儿之前你就怀疑我跟骁国有联系吧?边关之后你跟你那好兄弟联手调查,也还真给我添了不少麻烦……不错,我的确跟骁国有往来,我那小堂妹的婚事也是我跟骁国那边提议的。”

李泓俯视着李演的眼光已经彻底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李演知道,这一刻,李泓是真的彻底对自己动了杀心。

而先前一直没有……却并不是因为他心善,也不是因为什么可笑的亲情。

想到这里,李演勾起一个讽刺的笑来,破裂开的嘴角鲜血淋漓,牵动之下更是刺痛不已,可李演的笑却更深了几分,仿佛这点儿疼痛也能成为他此刻美妙心情的最好佐证:

“我跟骁国的人说,上京动乱时我虽失败,却意外发现了一点儿蛛丝马迹。若不是上京城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来,而我又如现在这般走入穷途末路,我说这话人家还真不一定能信。不过你瞧,我越是声势浩大孤注一掷地败得凄惨,这话反而越是可信,毕竟是我能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了不是?哈哈……我跟他们说,自己可能发现了你用来对抗骁国的一些小算计,若能成功,必定对两国多年的对峙局面有极大的影响。”到了这个时候,李演已经毫不吝啬于对李泓和盘托出,又或者是他将这种“坦白”当成了另一种对于李泓的,恶意的炫耀:“而想要验证是确有其事,还是只是我一时想多或者胡言,也很简单,只要试试看在足够的好处和压力的情况下,你是愤而拒绝直接开战,提前拿出你的小算计,还是……”

李泓的眼光忍不住动了一下。

他还记得李演之前曾经提过他藏在上京城西郊,西山大营里面的“小秘密”。

李演当时并未多说,李泓本人也不可能多提,所以李演到底知道多少到了什么程度,其实李泓心中并没有底。

“以如今景国骁国边境战事之态,哪怕你的小算计一时尚未准备好,直接开战让人在边境拖上几年再拿出杀手锏也不是不成,端看你想不想……哦,还有……有没有了。”李演看着李泓,青青紫紫带着血迹的脸上露出的笑里,带着十足的恶意嘲讽:“也或者,皇帝陛下愿意送个微不足道的长公主去敌国和亲,示人以弱,好借此让他们放松警惕让你的小秘密能更安全些藏下来……以图来日?”

李泓几乎要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按照李演所说,按照如今情形,若是他断然拒绝骁国的和亲之请,骁国怕也会有后手准备,一旦他不惜主动燃起战火,骁国那边在得过李演的报信情况下必定会万分怀疑李泓的“底气”,更会花大力气去调查甚至破坏李泓的“小秘密”。而同时,不管是为了骚扰拖延进度,还是为了赶在李泓可能有的小算计有所成之前削弱景国实力,再次开战之后骁国怕会更无保留,到时边关战斗的惨烈艰难完全可以想见……

似乎唯一的选择就是在“艰难抉择”之后“不情不愿”地将世人皆知他唯一的也是最疼爱的亲生妹妹李湉送去跟他们做了不知多少年敌人,必不会善待李湉的骁国去,只为了在他其实并没有什么算计后手的情况下,换取于两国都有利的短暂太平。

最关键的是,就算送了李湉去和亲,也并不能完全打消骁国的怀疑,他们还是有可能认为这个示弱只是缓兵之计,只是因为毕竟按照国书约定有三十年的时间,不会让骁国的动作有另一种选择之下的那么急迫。

只是……

李泓紧紧盯着地上李演的眼睛,果然见到李演笑得更得意了:

“忘了告诉皇帝陛下了,你那小秘密我知道的比我告诉给骁国的其实多上许多。若你真宁可与骁国开战都不愿意嫁妹妹……堂哥我不介意帮你一把,把那点儿消息,给骁国补全了。”

“你!”

李泓这一次,可以算是又惊又怒。

他是的确没有料到,李演竟会做到这个地步。

“可惜了啊……”李演慢慢摇了摇头似乎很是遗憾:“原本我还想着,这时候李湉若还是穆长戈的未婚妻子,却被你下旨去跟穆长戈早在战场上结下不知多少死仇的骁国和亲,你这回丢的可就不只是兄妹之情了,连这个好兄弟也得……可惜可惜,他这儿你竟动手得比我还早点儿,平白少了一场好戏啊……”

李泓沉默了片刻,慢慢地在李演身前蹲下,眼底泛起的血丝一点儿都不比李演的要少:“为什么!”

李演笑得理所当然:“自然是帮你啊!”

“帮我?”

“帮你……早日做个合格的皇帝,孤家寡人,众叛亲离!”

“……”

李演脸上的笑渐渐掺杂了一些愤恨和癫狂,出口的话却仍然显得平静和得意:“你的好父皇手上的血债可不只是当年罗家的一桩……我父王如何死的,我的好堂弟,你也是清楚的吧?这么多年来不论如何防备我都必定不会动我性命必定让我享郡王尊荣……难道不是你那个虚伪至极的父皇的意思么?”

李泓没有说话。

不论如何保住宁亲王一脉血脉性命,尽可能保他们安乐尊荣,的确是先皇曾经对李泓这个后继之君的交代。

“你的父皇大概糟了报应了,只是不够。而你……得还上啊!”

“……”

“天伦之乐,手足之情,兄弟之义……这些,你们不该有啊。守着高高在上的皇权龙椅吧,就那么守着……孤独至死,什么都别剩下!你们父子……不配!”

兄妹

李泓再次在暗卫的掩护之下回到深宫,回到书房,坐在桌案之后面对着王志亲自端上来的一盏热茶,却是觉得从头到脚地冷到了骨子里。

他先前一直都觉得李演的行为没有那么简单,如今也算是得到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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