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尽心思搜罗的英俊侍卫全也全被替换成了一群丑陋的壮汉。
我看着府中的歪瓜裂枣,越逛越没心情,一气之下直接回了寝殿,连午饭也不打算吃,关上门就准备睡觉。
丫鬟伸手拦住我:锦时姑姑说,杏南殿的殿门一定要驸马来了才可关。
我房门的关闭都由不得自己了?可笑!荒唐!
我握紧拳头,甩袖愤愤而去,算她们绝!
刘棠钰不知是真忙,还是有点羞耻心不敢见我,又或者故意装作不得已给我看,拖到很晚才来。
他来时已经收拾了一番,身着一袭白色衣裳,乌黑的长发披在身后,温柔的眉宇间夹杂着一丝难掩的疲惫,白皙的脸上泛着一层清冷的光。
我睁开半阖的双目,神情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起身走去内殿。
我:驸马来了,你们可以退下了吧?
丫鬟执着道:锦时姑姑说,要看公主与驸马躺下才行。
我站在榻前,双目紧闭,气她们固执死板,忍了又忍,最后几乎用牙咬出了那个字:好。
刘棠钰在丫鬟的注视下,耳根红着走进了内殿。
他掀开被子一角,僵硬地躺进来,手脚都不知如何安放。
丫鬟们也是听命办事,胆战心惊完成任务后,赶紧放下床幔,剪了灯,匆忙退出去了。
黑暗中,刘棠钰先开了口,他无头无脑地说了句对不起。
我不想理会他,赌气般得侧过身背向他,顺带把被子卷过去一些。
他估计挂不住面子,尴尬道:公主先睡吧,臣还有些事要处理。
我自然求之不得,待他一走,将整条被子严严实实地裹在了身上。
一阵稀疏响动后,他去了外殿。开始,我还能听到纸张轻轻翻动的声音,久了也没声了。
殿内燃着炉火,虽说不冷,我一想到他衣衫单薄的可怜样子,就心烦到睡不着。
我烦躁地掀开纱幔,下床时顺手抓起椸架上那件我常披的,也是殿内唯一可以保暖的狐裘斗篷,走去外殿丢给了那人。
他一手撑着脑袋,一手执书,双目微闭,被我一丢弄醒了。
我板着脸,没好气地说:本宫可不想被你连累到,得了风寒,锦时那老妖婆不知又要搞出什么幺蛾子。
他修长的手指抓了抓要滑落的斗篷,睫毛微微颤抖几下,眸子又懵又痴地望着我。
与他对视那一刻,我内心矛盾地躲开了。
我嫌自己在多管闲事,不愿再跟他有一分纠缠,于是非常利落地转身走了。
接连半月,糊弄完丫鬟,我睡床,他披着狐裘斗篷在桌前看书小憩,这似乎成了我们两个约定俗成的事情。
21
这几日寒风吹得更猛烈了,天色也越发昏暗,望不到边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丫鬟说是要下雪了,入冬好些日子了,还没见过一片雪,她们一直期待着。
我坐在细密竹帘遮挡的廊檐下,揣着狐裘暖袖,翻看从民间收集来的话本,其中一本是最近火热传阅的书籍,写我和驸马的情情爱爱。
我们这对表面夫妻在她们眼中竟然还能这样恩爱?
我看得有些心梗,特别是某些香艳画面的描写,更让我如遭雷击。
刘棠钰身边的书童绕过连廊,匆忙跑来,脚下不稳,噗通一声跪在了我身边。
我惊得倒抽一口气,幽怨问道:何必行此大礼?
他颤巍巍地答:先生的书忘带了,急着用,差奴才来取,请公主原谅奴才的冒失。
刘棠钰不是忙着规划商市街道吗?怎么还有闲工夫看起书来了?
我追问道:什么书,也值得跑一趟?
书童答:也不是什么书,是先生准备的教案,今日教学用。
我更加不解:什么教案?
书童:先生现在在国子监教书,不过这几天的事儿,公主不知也属正常。
八成是太后的主意,我对他职务的变动并不感兴趣,只是对我来说这确实是一个好时机。
我点点头,心生一计。
我丢掉手里没营养的话本,起身朝殿内走去,对那小书童讲:你腿伤了,去找大夫看一看吧,这书本宫替你去送。
我被关了大半个月,正好可以借着给刘棠钰送书的名义出去透透气。
书童也算机灵,连忙喊痛嚷着起不来了,被小厮丫鬟扶去看大夫了。
锦时最乐意看到我和驸马能进一步发展,嘱咐丫鬟几句就给我们放行了。
我换了身装扮,一派儒雅书生模样,拿着书到了国子监。
我猫着腰熟练地从后门溜进去,让人把书传给前面的刘先生。
刘棠钰看到我很吃惊,不知道是我的装扮,还是我这个人?
学生顺着刘棠钰的目光纷纷看向我,搞得我留也不是,溜也不是。
我脸不红心不跳扯了个谎,全然不顾它的漏洞百出。
我调戏他道:旁听生,仰慕先生才名已久,先生不介意吧?
刘棠钰站在台上定定望着我,他澄静片刻,缓缓开口:来了,就不能半途走了。
我欣然点头:那是自然。
他轻咳一声,拉回学生视线,开始授课。
他先是挨个检查学生的背诵情况,少年们一看就是乖巧听话的孩子,一口气背诵下来不是什么问题。
我怎么也没想到,还有轮我背书的一说?
我愕然地站起身,不确定地看向刘棠钰,他摆出放任不管的样子,看来是有意为难我了?
我非常懊悔刚刚没跑,又是给别人挖坑自己失足掉下去的一天。
少时读宫学就背不下这些晦涩难懂的文字,更别说久不提笔的现在了。
真是年纪越大脸皮越薄了,我竟生出一种不会背经书的羞耻丢脸感。
我凭记忆磕磕巴巴背了一小段,涨红着脸瞪了台上那人一眼。
他视若无睹,耐心等我慢慢想。
我只好放下高傲,苦着一张小脸,做出委屈模样求他帮忙。
他明显愣了下,从台上走到我前侧,高大的身形将我全遮于其后。
我循着他的指引仰头望去,那人背着的手中正执一页书,上面就是我要背的内容。
我身子控制不住地抖了下,像是被触动了某个封印已久的开关,过往的记忆一股脑地全倒了出来。
宫学时,也是这样,只要我被张太傅点起来背书,一群狐朋狗友就会给我打掩护,让我斜着眼照书念上一遍,还总能不被太傅发现。
我像少时那样一边瞟着书一边装镇定,将那一页书完整念了下来,念完忍不住泪目。
待我坐下,刘棠钰卷书放回袖中,重新回到堂上讲起课来了。
我看着台上的他,博学自信,落落大方,很容易将他与记忆中高冷俊美不可亵渎的少年郎重合起来。
他是张太傅最得意的学生,庄敬恭顺,功课一流,是不可多得的北齐才子。
他明明可以施展抱负,有一番大作为,却屡屡被我羁绊。
我想,如果那天我换个人打扰,换个人借作业抄,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与我这种人有联系,这会儿早已是功名在身,而不是为了避嫌频频做些屈才的职务吧。
22
少时,京中适龄的贵族子弟都被送进宫里给皇子公主做伴读,读宫学,师从严厉出名的张大学士。
刘棠钰也不例外,每日进宫来上学,风雨无阻。
他不爱讲话,好像除了背诵诗文,回答先生问题,几乎没张过嘴。整天坐在自己位置上安静看书写东西,对外界的一切都没什么兴趣。
我们的交际还得从张太傅布置的一次作业说起。
我和小伙伴疯玩一个假期,张太傅布置的作业没一个人记得。他们不敢找刘棠钰借作业来抄,我便临危受命觍着脸上去,求他的作业给我借阅一二。
我已做好被拒的打算,并设想好各种威逼利诱的无赖招数对付他,结果一点没用上,他得知我的来意,爽快地答应了。
我捧着那字体工整娟秀的册子,有一刻怀疑别人说他高冷不近人情的话是假的吧?
虽然我们有所加工,张太傅还是一眼看出我们这些蠢笨之人抄了他爱徒的作业,喊刘棠钰和我们一起出来挨罚。
刘棠钰并不辩解,默默伸出手领罚,板子下去那么狠,他咬着牙硬是一声气儿不吭。
我看不下去,让张太傅别打刘棠钰了,打我吧,是我逼他把作业给我抄,又传阅多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