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箫平洋来时还带了一人,我听到宫人的禀报声,兴冲冲地跑出去迎接,看到那人的一瞬间,笑容当场凝固。
赵蕴儿紧跟在我身后出来,箫平洋看到她有些意外,对她的请安也只是礼貌性地回应。
箫平洋率先打破两两尴尬的气氛,他扬起嘴角喊我道:皇姐。
我注意力全在与刘棠钰怄气上,都没好好看箫平洋,被他一喊回过神来。
少年天子并没有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是孱弱苍白的面容,唯有开心时脸上才有些颜色。
他一笑嘴边有个梨窝,牙齿尖尖的,和小时候那个追在我屁股后面喊皇姐的小孩一模一样。
我鼻子一酸,上前抱住他,心疼喊道:阿洋。
他揽过我转个身,推着我的肩向正殿走去。
他嘴贫道:再不推开你,身上都被你蹭上鼻涕了。
我破涕为笑,追着他跑进正殿。他躲在母后身后冲着我做鬼脸,喊母后保护他。
太后许久没见过这种场面了,平洋喊她时,她有一刻晃神儿,当真伸手拦住了我。
她一边护着箫平洋,一边无奈笑道:都是成家的大人了,怎么还跟小孩一样胡闹?
皇后和刘棠钰相继进入殿内,皇后瞪了我们一眼,赌气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下。
刘棠钰则站在殿内一侧安心等待,我回头时,他正静静地看着我与箫平洋打闹,神情柔和,眼底藏着莫名的情愫。
太后不许我们再闹下去,她免了刘棠钰的行礼,让他来这里像自己家,不必拘礼。
太后给他指了个位置让他坐下,接着又指向他旁边的位置对我说:平乐,你也去坐。
刘棠钰走到位置处立着等我,照顾我入座后,他才坐下。
太后露出满意的微笑,然后开始调解我和刘棠钰的感情纠纷。
提起公主府娶妾那件事儿,她刚准备说我任性,刘棠钰先她一步将罪过全揽在了自己身上。
他:全是臣的错,臣不当言行让公主误会了,公主不开心是对的。
太后轻叹一口气:你啊,这些年还是改不了替她揽罪的习惯。唉,这么护着她,先帝当年也算没看错人。
我喝口茶,观看他们无聊又老套的表演。
箫平洋身体不好,我不想把刚有些欢快的气氛搞得难堪,不然我真的很想回一句:太后老糊涂了吧,当年为了拉拢刘家,搞政治联姻逼着儿臣嫁给刘棠钰的可不是父皇。
箫平洋偷偷冲我耸耸肩,教我左耳进右耳出,别管太后碎碎念。
我粲然一笑,眼前浮现出小时候我教他这一招的画面。
16
家宴没有严格的君臣等级,大家围坐在一起,太后在主位,皇帝皇后在右,我与刘棠钰在左。
太后席间说起应国公夫人携一对孙儿入宫探望她的事儿。
她提到那对活泼好动的小孙儿时,感慨道:哀家看着他们满堂疯跑,就想起平乐和平洋小时候的样子。姐姐带着弟弟把宫里闹得天翻地覆,各种处罚受了一遍照旧我行我素,后来管事的姑姑看见这两人都绕着走。
皇后忍不住抱怨说:那时儿臣小一些,皇姐和洋哥哥都不愿带蕴儿一起玩儿,蕴儿常躲在姑母身边哭呢。
太后沉浸在过去:小蕴儿整日追在平洋身后,喊着洋哥哥等等她。追不上就跑到哀家这里号啕大哭,想想那时候真是有趣呢。
箫平洋不愿背锅地反驳道:这个不能怪儿臣,全看皇姐心情,她不开心了连朕这个亲弟弟也不带的。
众人哄笑,我身边的那人唇角微微晃了一下,他坐得笔直,脑袋微垂,安静听我们聊天也不插嘴,手里持着器具一直替我剥虾敲蟹。
我不过多看了那菜一眼,他倒观察得细致入微,劳心费神地在人前表现这么一番。
我夹了少许蟹肉填进嘴里,稍后放下筷子,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讽刺说:驸马大费周章地伪装与本宫的关系真是辛苦了,肉不错,谢谢了。
他侧了一半脸,眼皮抬起又垂下,应付裕如地剥完手里的虾。
他把虾肉放在我盘中,哄孩子一样的语气:不错就再吃一点。
我又被他堵了一口气,哼声道:好啊。
我拿起筷子,当着他面把盘子里的虾蟹蘸着小料全吃了。
他平静地看着我,面上不露任何情绪。时间久了,我竟从中看出一丝满足来,简直荒唐!
席间一阵安静,我转头才发现所有人都看向我们,一脸了然于心的微笑。
太后:哀家以前总觉得身边少些什么,那日应国公夫人带着孙儿来,哀家才想起是少了儿孙绕膝。
她顿了下,问:平乐和棠钰成亲也有三四年了,是时候考虑要个孩子了吧,哀家可等着抱小外孙呢?
绕了一大圈子,这才是今天的重点啊?真是够了!
我死死捏着筷柄,恨不得当场折断它们,以发泄心中累积半日的怨气。
刘棠钰:京中商市规整急如星火,臣暂时无心管顾家庭,想等一切安稳下来再做要孩子的打算。
我难以置信地睁大眼睛,怎么也想不到他会说出婉拒太后的话。
他悄悄拉过我的手,温柔地掰开我的手掌,取走那双已有裂纹稍一用力就会崩断的筷子。
这又是演哪出?一白一红唱双簧吗?
太后眼底一闪而过惊诧和不悦,她强颜欢笑道:和平洋一样,总拿公务繁忙来搪塞哀家。
箫平洋既不看她,也不搭她腔,让她一人自言自语,直到尴尬为止。
太后不甘心地搬出先皇来:国事重要,家事亦然重要,哀家身为太后,有责任督促皇室血脉的延承,不然百年之后到地下也无颜见先帝和列祖列宗啊?
她自知得不到皇上的回应,就拉皇后出来:蕴儿身为皇后更应做出表率啊。
皇后迅速瞟了眼皇帝,小脸一红害羞说:蕴儿争取早日让母后抱上孙儿。
太后赞许点点头,走个形式看了我一眼,根本不奢望我能回复她什么。
她跳过我看向刘棠钰,目光灼灼地等待他的回答。
刘棠钰略作为难答道:臣尽力。
我盯着手指上红痕看了许久,然后重新握上手掌,心说:果然又是联起手来做戏给我看。
17
饭后,刘棠钰陪皇帝回宣元殿忙政务去了,皇后多待无趣也回宫了。
饭席前后的各种不愉快,让我一点继续留下来的念头都没有,我找个理由说要走。
太后自是不允,说好久未见我,定要留我陪她说说话,后来又一起玩了几局打马棋。
我连输多场没了一点兴致,丢了棋子在棋盘上,身心疲惫道:不玩了,小时候赢不了您,现在还是。
我不擅长打马棋,父皇在的时候,我还能赢上几局,他不在了,也没人偷偷指挥我走棋了。
寒冬时节,天黑得早,我望着外面暗淡的天空道:时候不早了,儿臣要回府了。
太后让我等等,让我同刘棠钰一起回去。
我恍然明白下午宫人进出殿内与太后在耳语些什么,原来他们早通了信儿安排好了。
刘棠钰忙完公务匆忙赶来时,我等不及正要走。
太后把我推给刘棠钰,放心交付:正好棠钰也要回府,哀家想着,夜深了,他陪着更安全一些。
她总是把一切安排得合情合理,我若拒绝倒显得我的不是与小人之心。
我侧过身子不愿与刘棠钰有半分接触,言语间不掩强烈抵触:儿臣在天子脚下要是还能遇见危险,京城的禁军首领完全可以撤职了。
太后:别耍小性子了,你一个人走,哀家怎能在这福清殿内安心入睡?
她说着喊来殿前的小掌事:婼樊,替哀家送公主和驸马到宫门口。
这般不放心,还特意派掌事姑姑盯着我们乘上一辆马车才行啊?
我攥紧拳头,心中一阵冷笑:我与刘棠钰都闹成这副样子了,太后还不死心呢?
18
到了宫门口,公主府的马车已经等候多时,刘棠钰扶着我先上了马车,他对前来相送的掌事姑姑道了谢才跟着上来。
他上车后主动与我隔出一段距离,端端正正坐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一派正人君子谦逊有礼的虚伪模样。
我毫无坐姿地靠在软垫上,手抵着下巴直直看着他,筹划怎么撕碎他这假人假面?
我弯了弯唇角,语出惊人道:驸马是不想要孩子,还是不想要和本宫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