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魏家并不是啊,也不能是。
魏明姬抿唇转头看荷池碧漾,眸色转深,她当初以为自己也会如同叶荞曦一般, 同谁定了亲, 便一心一意的陷入进去。
而今发现她不是, 不愿意便是不愿意,知道了这中间掺杂的利益纠葛,就注定不能那么纯粹了。
哪有那么多的非他不可, 无非局势所逼, 亦或者有所图谋罢了。
魏明姬忽然有些羡慕叶荞曦, 无忧无虑,只要一心一意的期待着良人就好了。
纵然长辈觉得这不该是她一个女儿家忧愁的事情,但换了任何人作为棋子,都很难不去想这些。
如果,如果她再蠢笨些就好了。
“你在我面前,无需拘泥于俗尘凡礼,我也不是那些泥木君子。”长孙少沂含笑温言道。
魏明姬收了神, 低眉垂下眼帘,却见长孙少沂的手指,正搭在她面前的栏杆上,正衬着手底下的朱色。
恰逢楼抬之下翠影摇动,簌簌作响,转眼就见了一双璧人正莞尔言笑,相伴而来。
“是信王世子与叶小姐,看来与你我是同样的。”
怎么可能相同,两情相悦与他们没有干系。
魏明姬想到了朝楚公主,好像,明明身处旋涡之中,却对这一切一无所知的模样。
她不知道自己口中风趣潇洒的四皇兄是怎样的口如莲花。
楼下徐徐走来的一双人,正是与魏明姬同出寒山宫的叶荞曦,还有信王世子。
远远的,看得见,只是听不清。
下面的一双人倒是未曾抬头看,自是不见自己被人作画观赏。
“表哥,这样见面是不是不合礼数?”叶荞曦自从与长孙群定亲后,一直没有再见面,彼此着实有些想念。
长孙群近日过得春风得意,信王妃的身体日渐转好,他总是紧蹙的眉宇也渐渐舒展开:“有我在,你怕什么,我已经整整十七天没看见荞曦了,只想来看看表妹好不好。”
“也不是怕,只是于理不合。”叶荞曦红了脸颊,小声地反驳。
长孙群不再取笑她,从袖中取出一个香囊,正色道:“这是我特意让人给你做的,我记得你每次一到这时候总会不舒服,这香囊里的方子是专门为你配置的。”
叶荞曦抬手接了过来,低头轻轻嗅了嗅,而后抬头惊喜道:“这样的好闻,多谢表兄为我想的如此周到。”
“你我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吗,对了,如果泡温泉的时候能用上就更好了,”长孙群顿了顿,似乎是在犹豫着要不要说接下来的话,抬眼看到表妹一脸天真烂漫的样子,抿了抿唇似是下了决心,清咳一声,道:“咳,这些话,原不该同你说的,只是前两日魏大小姐被赐婚,你在公主面前,也要殷勤一些,不要总是躲懒,免得惹了旁人的口舌。”
叶荞曦撅了噘嘴,轻哼了一声,拿着香囊爱不释手,娇声道:“我哪有,只是殿下总觉得我比魏家姐姐年纪小,再说了,殿下也并非爱使唤我们的。”
“你的品行我当然知道,只是听不得外面的人说你不好罢了。”
叶荞曦听到他的后半句,陡然想到了什么,又压了压唇瓣,不悦道:“又是我家里的那些姊妹吧,她们只是嫉妒罢了。”
说到这里,长孙群晓得自己提起这等人是惹了她的不欢喜,连连赔罪,又是一番甜言蜜语,好不容易逗笑了未婚妻才作罢。
“对了,表哥怎么突然又是许久不见音信?”
长孙群挑了挑眉,随手折了一片竹叶在指尖摩挲,笑眯眯地看着天真的表妹,信口答道:“嗯,这次我负责押送了一批贡品到风浥,现在应当已经入了库,送到宫里各处了。你呀,没准回到寒山宫就能看见表哥亲自护送的贡品了呢。”
这是一项重任,因为都是贵人使用的,所以全部经手的人也都是承得上意的臣子。
“我便知道表哥是极厉害的。”叶荞曦笑嘻嘻地,听着表哥同她说一些外面的逸闻趣事,一个讲得滔滔不绝,一个听得津津有味。
他们是自小的青梅竹马,表哥能得到圣意荣恩,她自然是为他高兴的。
魏明姬看着二人的笑语晏晏,不由得赞叹:“真是天生一对。”
“你与本王不也是吗,魏小姐?”长孙少沂回首朝她展颜,这一笑美绝人寰,惊心动魄。
魏明姬却想,她为何只看见了尔虞我诈,腥风血雨。
朝楚公主因故被华阳公主热络地拉走,说是信王妃进宫来带了许多有趣的东西,都是信王世子甄选后带回来的。
长孙少湛也被陛下传唤,他步行到了神殿之时,只见刘袭静静地低头站在垂帘外,父皇正在里面负手而立。
“儿臣拜见父皇。”
皇帝听见他来了,并没有寻常时父子间的问候,而是直接开门见山:“刘袭,去将金剑取来赐予少湛。”
长孙少湛诧异不已,他早知神殿之中有一柄金剑,乃是父皇珍爱之物,他幼年便曾见过,而今却突然给了他。
所以,当刘袭将金剑递与他时,没有第一时间接下,而是犹豫了:“父皇,这……”
皇帝看着神殿中的功臣灵位,眼中聚着浓郁不散的愧疚,但在看向长孙少湛的时候,就已经尽数敛去了,只是颇为郑重道:“如今你已经长大,父皇便也可交付于你,这柄金剑的意义,与你与为父皆是千钧之重。”
“是,多谢父皇赏赐。”长孙少湛垂首不再问,恭敬地接过了金剑。
“你无需太明白,只要好好珍爱便好。”
“是,儿臣谨记。”长孙少湛下意识抚了抚手中的金剑,剑为王者,他当然明白。
这应当是很令人高兴的事情,长孙少湛会心微笑,转脚去了凤栖宫,却被告知皇后娘娘带着宫人去了太微楼。
到了太微楼所在的春景山,果然看见有宫人在下面守候。
“母后可在此处?”
“是,皇后娘娘与祁姑姑在太微楼,只让奴婢等人在下面等候。”
长孙少湛径直走了过去:“不用通禀了,我只去看看母后。”
“是,三殿下。”宫人依言便退下了,寻常便是如此,若是其他人自然要拦一拦,可两位殿下要是被拦了,怕是会被祁姑姑责备的。
长孙少湛拾阶而上,金光落在他的肩背上,回头看去,整座皇城熠熠生辉,金光璀璨。
许是因为想要静静,再往里的一段翠竹石阶,并没有宫人守候了。
想来是母后想要清净便将人退的远远的。
银杏树的小叶子欢快的招摇着,翠绿的颜色怡人,还没有绕过去,就听见曲皇后与祁姑姑似乎正在闲谈。
曲皇后柔声道:“陛下又去了神殿罢,十几年了,那里面的灵位,只是一年比一年更要多而已。”
长孙少湛也知道父皇每年逢此日会到神殿祭祀,那些曾有的功臣的牌位,被请进了神殿后的神阁供奉,父皇顾念旧情,他们都是知道的。
就在他神思游散时,里面又传出母后轻柔并略带哀婉的声音:“嘉应长公主的死,陛下一直以来心怀愧疚,每年都不忘祭拜啊。”
长孙少湛正要开口出声,忽然听到了一个令他有些在意的封号,不由得敛息驻足。
嘉应长公主……正是死于十多年前的人,母后这时候提起来?他第一次听见。
祁姑姑没有如往常一般默然,而是叹了一声,才劝慰道:“一转眼,竟然已是十五年了,皇后娘娘莫要伤怀。”
曲皇后也从当初低眉浅笑太子妃,变成了如今的国母之尊。
随即就听见曲皇后苦笑道:“陛下是可惜呀,嘉应公主年纪轻轻,为人尊崇,却同孩子一道死了,幸好,朝楚和少湛都没有事。”
劫后余生,永远不能忘记的。
长孙少湛是知道的,当年瘟疫四伏,皇城外每日要死十数人,他虽说年幼,但后来稍微大上几岁时也常常听人提起的,皇族也因此病死了许多孩子。
其实,当初的曲皇后自己也危在旦夕,并没有比嘉应公主的身体好到哪里去,诞下朝楚公主后陷入昏迷数日。
“公主殿下是大祭司,天神的孩子,自然会平安的。”祁姑姑双手相合衷心的说,她是跟着曲皇后从太子妃一路走到今日的,自然太清楚皇后娘娘的辛酸。
“嘉应公主的孩子,听说出生不足三日染上了疫病,就夭折了,陛下那时节也是心神俱疲,有时晚上回来偶有闲暇,也只管看着朝楚这孩子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