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夫人拉着女儿的手,好生依依不舍了一番,魏明姬临上马车前,对魏夫人别话:“母亲,还请保重身体,女儿进宫去了。”
“走吧。”魏夫人冲她微笑着,父亲在旁面色严肃,对她点了点头。
进入后宫之后,魏明姬直接被人带到了寒山宫处,她一路走来花丛茂盛,落英缤纷,偶有一行秀丽宫女提篮采花,太湖石畔生了一丛棣棠,绿芽春发,小小的淡黄色花苞立于枝头。
这一片地方不是寒山宫的地界,但都属于朝楚公主的,僻静的很。
魏明姬走到寒山宫,两扇朱扉宫门前,已经有宫女等候许久,杏奈与碧桂一致的淡蓝对襟窄袖春衫,秀丽端庄,一举一动,更如双子。
杏柰上前一步,福身施礼后,开口道:“魏小姐,请随奴婢来。”
“嗯,有劳。”
魏明姬颔首,随着她们进入传闻中的白玉台,可是,并没有传说中那么奢靡富丽,只是花丛草木的景致更为精致些罢了。
寒山宫位于后宫的西北,后面就可以看见皇城倚靠的山峦,红色的朱墙,也没有用黄金做成的殿宇瓦片,也是青石九瓣莲纹方砖铺地。
而荷花缸在庭中,也是以五行八卦摆出的位置,缸中养着一簇簇的荷花,荷叶拥着一朵一朵的粉荷,生机蓬勃。
走进一方宫室,方棱窗格糊着明蝉薄纱,明媚的阳光落在上面,不见一丝烟尘,芭蕉掩翠竹绿意盈盈,整个宫殿都透着莫名的庄严明净。
杏柰言简意赅道:“公主就住在主殿,两侧是翠微殿和猗兰殿,叶小姐住在猗兰殿,日后魏小姐居住在翠微殿。”
魏明姬颔首,她知道,公主及笄之后才可有自己的宫殿,而在此之前,一直住在自己的母后或母妃宫中。
然而朝楚公主尚未到及笄年华,便已经独居寒山宫,这是帝后的荣宠。
“今日听说有一位新的伴读要来。”随着这清脆的声音,从主殿内款款步出一位二八年华的少女,看衣衫装扮并非宫中样式。
少女身姿窈窕,如柳枝春发,眉如新月,身着藕荷色缠枝花衣裳,配了芙蓉蜜色绣折枝容花裙,梳了堕马髻,唇畔含笑,端的一张芙蓉面,笑靥如花,站在台阶上亭亭玉立。
杏柰对其施了一礼,魏明姬对此人心中便有了猜测,果然就听杏柰开口道:“这位是公主的伴读,叶二小姐。”
魏明姬眉眼一动,随即微微低下了头,这个女子魏明姬是知道,是太常寺卿叶大人的嫡次女,名为叶荞曦,也是朝楚公主身边唯一伴读的官家小姐。
这是宫里的规矩,公主皇子的伴读都是从大臣的子女中挑选出来的,学习皇族礼仪。
跟随在皇子公主身边,高兴了是玩伴,犯错了背黑锅,若是恼怒了,都不过是奴才。
好处自然也是明显的,皇族公主的伴读,往往比寻常人家的官宦小姐更加受人欣赏追捧,怎么说也是受过皇族规诫的。
更好的一些,可能会有机会嫁给皇族子弟,甚至是皇子,未来的帝王。
叶荞曦自然也是知道她的,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京都里的官家小姐彼此还是知晓一二的,魏家,太后的戚族。
叶荞曦提裙步下台阶,迎了过来道:“这便是魏姐姐了,荞曦早就听公主说起,可盼了好几日了。”
魏明姬摸不清对方性情如何,温雅道:“是的,承蒙公主抬举,才得以有幸随公主伴读。”
叶荞曦才与她笑吟吟道:“魏姐姐随我来吧,公主虽然少言,但性情温柔,很好相处。”
魏明姬弯了弯眉,温文尔雅道:“日后一道共事,还要多劳烦叶小姐指点了。”
她家世比起叶荞曦要高上不少,但叶家与信王联姻,信王妃便是叶家女。
“劳烦二字可称不上,”叶荞曦摆了摆手,巧笑倩兮道:“走罢,公主此时应是在殿后园子里喂梅花鹿。”
魏明姬讶然道:“梅花鹿?”
叶荞曦看她惊讶的样子很满意,笑着点头道:“嗯,是陛下去年秋猎的时候捉到的幼崽,见公主喜欢便命人送来寒山宫了,对了,那小鹿名为呦呦。”
“名字是出自呦呦鹿鸣,食野之苹的呦呦吗?”这让魏明姬想起了《诗经》。
“对的,呦呦很温顺的,魏姐姐肯定也喜欢。”叶荞曦牵着她的手往主殿内走,一同绕过回廊往寒山宫的后花苑里去。
一路走去,山亭廊阁,曲折蜿蜒,魏明姬心中有了思忖,一路上叶荞曦挽着她的手,边走边对她说:
“这寒山宫大得很,我初次来的时候,出来没有带宫人,大半个时辰没有走出来呢,出来后,被公主笑话了小半个月。”
的确很轩敞恬淡,也很幽静闲适,从这廊阁处能看见远山,也能见到金碧辉煌的无极殿飞扬的檐角,这是皇宫,真真正正的皇城宫闱。
叶荞曦的嗓音甜脆娇嫩,笑语宴宴,与她慢慢地道:“寒山宫规矩不算重,但是要保持洁净,这宫里每日都要换上新鲜的花卉和果蔬,公主喜爱佛手柑,熏香其次。”
“公主爱吃果羹,每日午后会有一盏什锦果羹,魏姐姐你也一定会喜欢的。”
叶荞曦一边走,一边与她细细交待着公主的喜好与秉性习惯,魏明姬也颇为认真的倾听着,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坏处。
到了花苑的时候,浓荫匝地,绿意盈盈,掩映着玉石白阶清寂,端的春风滟滟三月天。
往里走有诸多绿衣宫人分侍而立,皆垂首敛袖,静默不语,只闻得林间偶有鸟雀之声,似入无人之境。
朝楚公主一身妆花纱彩云白鹇百褶长裙,面容素净白皙,清减单薄的腰身,站在竹篱笆前,姿仪玉立,干净清泠。
魏明姬走得近了,声音轻软,福身施礼道:“臣女魏明姬见过朝楚公主。”
“不必多礼,”朝楚公主听见她们的声音,头也不回道:“荞曦,你们也来喂一喂罢。”
“是,魏姐姐,过来吧。”
魏明姬在家中从未见过活鹿,亦是新奇,拿了叶子隔着翠竹篱笆,凑近了喂小鹿,叶荞曦看她小心翼翼的动作,在旁笑吟吟地道:“呦呦脾气很好的,魏姐姐你不要怕。”
“是很温顺呢。”魏明姬有些不好意思,她也是头一次见活的梅花鹿。
这头小鹿一双鹿眼水润润的,嘴巴一动一动的咀嚼着草叶,两只鹿耳翘立着,棕黄色的皮毛油亮细滑,看上很乖巧。
朝楚公主看着魏明姬一举一动无不优雅得体,哪怕是对她附小做低的躬身行礼,都让人看着仿佛一卷好画,饶是怀着挑剔的心理,也不得不于心中叹服。
朝楚公主突然出声问道:“魏小姐,你头次入宫,有何所感?”
盛誉之下,纯挚难得,魏明姬说不好朝楚公主究竟如何,看着叶荞曦熟稔地摸了摸呦呦的脑袋,毛绒绒的。
“日前有幸一见公主,臣女竟是失了神,天底下还有这般容色女子。”
闻言,朝楚公主倒是怔了怔,抬手抚了抚面颊,转头对她笑着说:“这也新鲜,皇兄素来与我说容颜貌美,都不如你这一句来得好听,一样的话,怎地听着就不一样。”
魏明姬听了眉头微弯,这位朝楚公主与成了寡妇的华阳公主不同,尚且还不知何为恃美行凶,那真真是位会依持美貌的女子。
“公主容色俱佳,只是在这皇宫见多了美人,才觉不以为然。”
“明姬呀,不愧是与皇祖母同出一族。”朝楚公主眼睛格外清明。
“公主谬赞。”魏明姬敛下眉眼,她总有种被人看透的感觉,不是很舒服。
随后的时辰里,朝楚公主一半手臂倚在栏杆上,叶荞曦坐在一旁说话,她就静静的听着,都是一些很琐碎又不着意的事情。
魏明姬一直觉得家族中为了养出自己,就已经下了很大心力,此时与朝楚公主一起才知,她到底是跌入了尘埃。
哪有旁人想的那么简单,唯有朝楚公主自己知道,从没有简单的事情,她会祭舞,所以她比华阳大公主还要尊贵。
而父皇,从幼年就让她学祭舞,成为了本朝的巫女,向天祈福,要付出比旁人更多的心里,参悟典籍,背诵经文。
说起来,朝楚公主闺名长孙少幽,诸位公主之中,只有朝楚公主早早得到封号,这也无可厚非,毕竟是嫡公主,皇后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