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帝衣(122)

作者:水上银灯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她看见皇兄的侧颈上,蓦然裂开一道细细的鲜红血痕,长孙少湛抬手捂了住颈侧,脸上呈现出骨怒面白,神情悲烈又不甘,随即伤口开裂,透过捂住的指间,在雨幕中喷出了大片的血雾。

后心被袭,他的膝盖不由自主的向前折去,恍若玉山将倾,烈烈哀绝,仰首悲叹又似不甘。

“朝楚……”我的皇妹。

朝楚公主看见,皇兄张了张嘴,唤了她的名字,如神祗深沉的呼唤,又仿佛遥远而古老的哀吟,他的眼中的是前所未有的哀伤与不甘,无可奈何的命格。

他的哀伤是为了谁,他的不甘又是从何而来,朝楚公主是明白的,他们再也

朝楚公主踉跄着向皇兄而来,伸出手想要俯下身去,与此同时,颓然无力的侧身倒了下去。

大青山下,广袤的草原上肆虐的冷风,掠起女子垂落浓密的乌发,玉冠倾落,扬卷起了朝楚公主湛蓝色的衣袖,宛如玉山倾倒不复还,鼻尖沁满了雨中泥土的腥气,与草木的清苦香气。

他死掉了,她也死掉了。

朝楚公主攥紧了手里的青灯,骨节泛白,咬牙强自抑制住喉咙里的哽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皇兄早就知道了吧。

她在极致的痛楚中,霍然睁开眼,醒来发觉自己身处寒山宫,帘帐外的熏炉里,升出的袅袅烟雾渐渐稀薄,额头上一层薄汗冰凉。

“殿下,可是梦魇了?”杏柰移灯入内,轻声询问道。

公主靠在绣云纹弹墨枕上,不错目地盯着帘外的熏炉,问道:“燃的是什么?”

杏柰呐呐道:“一梦华胥,白玉说,看您今日精神不济,燃上可以助眠。”

朝楚沉吟不语,她想起了梦中支离破碎的画面,淡淡的,笼着一层雾,又朦胧的,又鲜明的。

她还看到了从未见过的喀清,天很低也很蓝,风时常很大,吹的人裹紧了衣衫,淡黄的小花开在这里,羸弱坚韧。

第70章 天意

苏桓迟与朝楚公主的信件往来渐密, 他发觉,公主比以前的态度温柔了许多,很多措辞,甚至不太像是公主此前表露的脾性。

现在与他通信的人, 当然不是朝楚公主。

自从南熏殿事发后, 白玉监视寒山宫的任务, 也由暗转明,光明正大地截取了所有的信件。

这也要归功于朝楚公主自矜的性格, 她从前回复苏桓迟, 全部都是由身边的侍女分别代笔,主要也是认为没有什么私密的话。

后来的字迹中,白玉也假造了迷惑人的细节,譬如比较甜蜜的情话, 她大多是使用同一种字迹, 比较飘逸雅正。

果然, 苏桓迟也上钩了,他相信了这些很亲密的内容,是朝楚公主吝与他人看的, 故此亲自捉笔写与他的。

朝楚公主本就鲜少与外界接触, 寒山宫向来以避世自居, 更没有多少可以干预送信的人手。

起初,苏桓迟写的信,长孙少湛并没有当成一回事,只当成普通的情书。

后来,两人的关系日渐“亲密”,苏桓迟开始表露出一些不同寻常的意图,白玉将这些通通回禀了太子殿下, 她如今在寒山宫,已经堂而皇之地用东宫人的身份行走了。

朝楚公主并没有赶她走,只是任由她做这些事情,也从不过问,一切都仿佛从没发生一样。

“就知道他不简单。”长孙少湛看着信件,别有意味道。

身为当事人的苏桓迟和朝楚公主,对这些一无所知。

东宫一片肃然清静,相比起前太子在这里时的温馨热闹,长孙少湛就显得无趣多了。

宫人通禀道:“殿下,曲昂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曲昂是曲皇后的侄子,也是如今曲家的长子,当初长孙少湛被发落喀清之时,曾去见过他们,他们对于违抗了皇命的齐王并不信任。

曲昂也是一身的风尘仆仆,他闻知齐王被封为王储的时候,无疑是震惊的,什么样的人,能够从那样的境地里绝地反杀。

他从未了解过,自己这位皇子表弟,是如何的厉害。

“臣曲昂拜见太子殿下,殿下千岁。”曲昂没想到,齐王殿下真的就成了,成了太子了。

“不必多礼,来人,赐座。”长孙少湛对他的怔愣,视而不见,等他落座后,才淡淡道:“曲爱卿似乎很惊讶。”

“是,臣没想到。”曲昂毫不遮掩的回答。

长孙少湛坐在了主位,不以为然地说:“这却是孤早就想到的。”

曲昂直言道:“是臣有眼无珠,轻视了殿下。”

长孙少湛却笑了笑,他说:“孤没有看错你。”

他并不介意曲家曾经的划分界限,毕竟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了曲皇后,最好的办法还是保持低调,不与齐王往来。

原本曲皇后在世的时候,曲家就多有避嫌了。

“承蒙殿下厚爱,臣必不负殿下信重。”曲昂掷地有声道,他们曲家和太子天生的就是同一阵营,即使不赞同也没办法。

长孙少湛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识时务者为俊杰。

“臣告退。”江改一同送曲昂离开麟趾宫。

朝楚公主见到江改和陌生人,没有说话,只是略微颔首,杏柰与碧桂跟在后面,阳光落在她雪白的脸上,粉黛轻薄,仅仅唇上有一点血色。

江改眨了眨眼,说:“殿下,这位是曲家的大公子。”

“曲家表兄?”朝楚公主见到曲昂,眼中泛起温和的笑意。

曲昂也是头一次见到她,颇为惊异,随后避了避目光,揖手见礼道:“公主金安。”

长孙少湛负手走出来时,遥遥就看见这一幕。

仿佛这世间唯一的明朗,都在她的眼中了。

这天穹之下,从来都是沉郁晦暗的,如同白璧无瑕,如此温婉而美丽。

曲昂随小太监离开了,江改被朝楚公主叫住了,他们是很少对话的,江改还有点受宠若惊。

“从喀清回来后,皇兄就不一样了。”

江改叹了口气,道:“不是不一样了,而是时局不同,就需要不同的方式应对,同样的,公主殿下,您不是也不同了吗?”

朝楚公主拧眉道:“如果这一切是要以更多的鲜血换来,不过是为了一时的胜利,终究会遭到反噬的。”

战争和杀戮,这是三皇兄背负的命运,他不可避免的,与他们是不同的。

江改深吸了一口气,惨然地说:“公主,您尚且有退路可循,日后可有驸马相伴,但对于太子殿下来说,可是众叛亲离啊。”

公主尚可有一知心人,殿下却是众叛亲离啊。

殿下并不太专心于儿女情长,他有野心勃勃,也有坚定地信念。

于此,索性将所有的感情付诸于公主一人,他征战杀伐,推向身后的,是他最深沉而柔软的感情。

“公主,您不进去吗?”

“不了。”朝楚公主原本是想见一见皇兄的,她沉眉摇了摇头,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皇兄,今日到这里来,本就是无意识的。

江改和她所说的这一席话,已经反映出了很多的问题,她的确和皇兄彻底的不一样,他们分明是一起长大的,却已经完全有了不同的信念。

江改回到殿里的时候,长孙少湛幽幽地问道:“她走了?”

“殿下,您都看见了?”江改有点心虚地问,若是曲昂的话,太子殿下根本不会发此一问。

看见他的少幽过门而不入吗?

长孙少湛“嗯”了一声,目光放远,淡然道:“她很少这样地对我微笑了。”

面对彼此,只有对旧年时光里遗落的无尽哀伤。

江改无语凝噎,最后只能言语苍白地安慰道:“公主。”

长孙少湛拿起手中的剑,低眉擦拭,缓缓说:“少幽性情温柔,她总是如此。”

江改想了想,没有说,也许公主殿下的温柔,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触碰到。

她明明已经对太子殿下如此畏惧又疏离,可到底,都接受了他表现出来所有的残忍,若非心中有他,又何须容忍。

总是这般,隔阂太重。

江改挠了挠头,说:“其实,属下是觉得,公主可能并没有那么抗拒您,毕竟还只是孩子”

他觉得,公主对太子有一种意外的容忍。

长孙少湛笑了笑,江改不知道当日在寒山宫发生的一切,当然会这么觉得,她不是包容,而是恐惧罢。

从他们的重新逢面,就一切都已经不同,存在着隔阂,他会令她惊惶,不安,受伤,做出种种她能够理解,却无法赞同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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