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氏与孟夷光都急得不行,见船行到清江县,她干脆让船停在了码头,差人去县城去寻了间客栈,一行人先下船歇息,待他身子好转些再赶路。
老胡先下船前去请大夫,待孟季年被小厮抬着走到店堂,他抓着着镇上回春堂张大夫的胳膊,也踏进了门内。
胖胖的中年男人喘着气,举起胳膊用力挣脱他,气急败坏的道:“晕船之症无人能治,服药之后也只能稍微减轻症状,你将我拖来也没用!”
老胡生气的道:“你是大夫,哪有看都没看病人,便断言无人能治?”
这时一道清越的声音插了进来,“我能治。”
“就说啊,无人能治!”大夫愤怒的盯着老胡,这个人跟土匪一样,在药铺内就说不能治,他却将自己强行带了来。
咦,大夫愣住了,好像那人说的是能治,他不屑冷哼一声,“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我倒要见识是谁这么狂妄!”
店堂内众人也听到了他的话,孟夷光难以置信回头,裴临川头戴斗笠,背着手站在门口,像是江湖游侠儿,面带得意再次道:“我能治。”
他说完见无人搭话,主动伸出一根手指,“只要一百两银子。”
“简直不知所谓,我行医多年,还从未见过有方症能治晕船之症,不过是借机骗财,败坏我医者名声。”张大夫愤愤的道。
裴临川神情疑惑,转头问阿愚,“是要太多了吗?”
阿愚恨不得将头埋进地里,小声道:“是太多。”
“那好,九十两就好。”他爽快的少要了十两银子,看了一眼孟季年道:“你晕得太厉害,寻常大夫治不了,我能。”
寻常大夫?张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跳起来指着裴临川喊道:“黄口小儿,你可知我是谁?可敢跟我比试一场?”
店堂内渐渐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有闲汉起哄道:“哎哟张大夫,你一大把年纪,跟年轻后生比什么?这不是欺负人么?”
“这后生长得是好看,就是口气忒大,谁知道是不是吹牛的骗子?”
“要是真能治,张大夫才是没脸.....”
看热闹的人七嘴八舌,争论不休。
裴临川肃然站立,无视身后的议论,对张大夫置之不理,阿愚上前一步,面无表情说道:“你是谁,这须得回去问你阿娘。不跟你比试,只因你太蠢。”
看热闹的人哄堂大笑,张大夫行医多年,青河县谁不给他几分薄面,哪受过这般侮辱。
他脸色一会白一会黑,恨得咬牙切齿,对身边的小厮使了个眼色,眼神阴冷像是要吃人,却强忍住一言不发。
裴临川眼含期待,再次问道:“只要九十两,治不治?”
孟夷光回过神恼怒不已,这里不是京城,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三人虽然厉害,可双拳难敌四手,人又不那么机灵,唉!
她生气的道:“进院子来。”
郑嬷嬷上去请,裴临川却不肯动,坚持道:“先要银子。”
孟夷光怒极,沉下脸走到他面前,厉声道:“进来!”
裴临川吓得后仰,忙抬手扶住头上的斗笠,闷闷不乐跟在她身后,小声嘀咕:“凶婆娘。”
随从小厮抬着孟季年,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客院,崔氏忙着指挥丫环婆子将他安置在床上,裴临川取下斗笠交给阿愚,走上前号了脉,神情愉快,“很容易,不过要先给银子。”
孟夷光无奈,烦躁的道:“给他。”
郑嬷嬷默不作声,数了九十两银票交到阿愚手上,裴临川不错眼盯着阿愚将银票装好,嘴角上翘,问道:“阿愚,我们统共赚了多少银子?”
阿愚:“九十两。”
孟夷光:“......”
裴临川数完银子,手一伸道:“银针。”
老章一直凑在最前面,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治病时的任何一个动作。
闻言忙打开药箱,双手递上银针,瞪大双眼看着裴临川手如飞花,几针扎下去,孟季年原本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此时长长呼出口气,惬意道:“终于能透口气,好舒服啊......”
感叹到一半,待他看清面前之人是裴临川,张嘴就骂:“小兔崽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裴临川面色寻常,答道:“给你治病赚银子。”
孟季年一愣,崔氏见他脸色一变又要骂,忙上前按住他的手,说道:“是国师救了你。”
他瞄了一眼旁边的孟夷光,又悻悻闭了嘴。
老章双眼放光,紧紧跟在裴临川身后,见他开好药方,一把抢过看完,蓦地大笑道:“妙,绝妙至极,我怎么都没有想到呢,先从百会穴......”
他抬头看向裴临川,可怜巴巴的道:“这个方子我能抄一遍么?”
“可以。”裴临川答道。
老章几乎热泪盈眶,不愧为国师,心胸宽广,这么贵重的方子说送人就送人。
“你抄去亦无用,每人症状不同,须得对症下药。”裴临川语气稀松寻常,“要是你晕船,给我银子我可以给你治。”
老章霎时呆若木鸡,张大嘴傻了。老胡看不过眼,上前抢过药方,对孟夷光道:“我先去抓药。”
“上船前吃上一副即可。”裴临川说完戴上斗笠,一言不发往屋外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回头看着孟夷光,眼神中微微带着期盼,“上次你可听见了我的笛声?”
孟夷光愣住,怔怔点了点头。
裴临川眼带笑意,“是不是很好听?我从不吹牛。”
他转身走到她面前,修长的手伸在她面前,轻快的道:“听了笛声,要付银子。”
孟夷光心中五味杂陈,她定了定神,见屋子里的人都安静看着他们,抬腿往外走,说道:“你跟我来。”
裴临川沉吟片刻,跟着她到了隔壁客房,定定看着她的脸,问道:“你为什么伤心?”
“我没有伤心。”她努力掩去眼中的泪意,微笑着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要去找很重要的人,卦象说那人在青州方向。”裴临川神色隐隐得意,“我会赚银子了。”
孟夷光仓惶转过身,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极力克制住声音中的颤抖,“嗯,你去吧,快离开清江县,先前你得罪了张大夫,要小心些,谨防着他来报复你。”
“我不怕。”裴临川毫不在意,片刻之后他又道:“你别哭,我不向你讨要银子,那晚的笛声就送给你听。”
“好,多谢。”
裴临川静默半晌,抬腿走到她面前,疑惑的打量着她,“你是不是怕那些人?我可以保护你,阿愚阿垄很厉害。”
“你为什么要保护我?”孟夷光静静的问道。
裴临川神色茫然,喃喃的道:“我不知道,看着你似曾眼熟,可我不记得你了,你是谁?”
孟夷光努力笑道:“我是孟家九娘,孟夷光。”
裴临川脸上困惑散去,嘴角含笑,“好,我认得了你,以后不会再忘。”
他转身往外走,孟夷光见他的身影消失在院子里,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光一般,再也撑不住,伏在案桌上无声流泪。
孟季年服了一碗药下去之后,不再呕吐难受,肚子空空,连吃了两大碗饭,才放下筷子抚摸着肚子道:“哎哟,可难受死我,还以为要交待在这里呢。”
崔氏瞄了一眼孟夷光,她与裴临川出去之后,再回来虽然面色如常,可眼眶微红,看来是哭过了。
她心里难受不已,却又怕多说话更惹她伤心,温言道:“小九,你阿爹现在已没事,你也累了,回房早些歇着吧。”
孟夷光点点头,站起身道:“阿爹阿娘你们也早些歇息,我先回房洗簌。”
崔氏见孟夷光走了,才瞪着孟季年道:“你这一场病,可苦了小九,不是国师在,你还真说不定就一病呜呼了。
以后见到他别再蹬鼻子上脸,由着性子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不是让小九难过么?”
孟季年长叹一口气,说道:“我何尝不知道,可就是见他不顺眼,凭什么我好好的女儿,要受这些冤枉气,嫁给他吧,不甘心,合离吧,也不甘心。”
崔氏冷声道:“你不甘心有何用?有本事去找皇上说理去?”
孟季年紧紧闭上了嘴,神情凝重陷入了沉思。
深夜里,客栈里的人睡得正香,守在店堂里的伙计,手撑在柜台上也昏昏欲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