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还说完,房门就被我一脚踹开,我简直称得上是气急败坏,掐着自己的脖子,向他示威道:“你敢对这个孩子做什么手脚,我就死给你看。”
我就知道,他们这对狗男女光毒死我还不够,还得对我那未出世便没了亲娘的可怜的孩子下手。徐有年你这个骗子,在我活着的时候还哄骗我说要护着孩子平安长大,我头七还没过几天,你们这就算计好了。正好,不多不少还有六个月,等我看着我的孩子平安落地,我第一时间拉着段和昭这个你心尖上的人去投湖,让你好好尝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徐有年看着我欲说还休,他今日,一袭杏色长袍,腰身处刻意做宽做松,为正发育的孩子留出舒适的位置,于衣领、下摆处绣上旖旎梅花,精致的很,鲜活得很,这样的峥嵘温润的男子,对待喜爱的姑娘是这般温柔,对我却是那般的硬心肠。
他低着头,或许是我的错觉,他望着肚子的目光柔和涟涟,“我没想要把孩子。”
我最看不得他副样子,还是又一次打断他的话,“滚。”在他眼前狠狠合上房门。
我倚着房门缓缓滑落到地上,用颤抖的双手细细抚过这张的陌生的令人厌恶的脸,狭长的眼,细挺的鼻,小巧的嘴,我以为砸掉所有的镜子,就可以看不见这张脸了,却还是能在徐有年的眼底看见段和昭的身影。
我做鬼的时候尚可在人间游荡,亲眼看着自己被下葬,看着父皇母后深夜无声垂泪,看着白色的纸花铺天盖地一切都变成白色了,那段和昭呢?她是不是也正在看着我?
我抱着自己,眼泪流进嘴里,很咸很咸。
香庭小榭
一院、一树、一池,仅三样便霸占了这院子不小的地方。
临水清风入,落花扮长廊。
纤直的槐花树生着纷纷流萤似的白花,像是一串一串挂在枝杈的铃铛,洒下午后的一小阙凉阴,厚重的枝桠垂入湖水,遮掩着出落得一丈来高青槁的池潭。
这里原本长的是荷叶开的是莲花,我既是存了打击报复之心,自然连他家的花也不轻易放过,每日闲来无事就躲在树下乘一乘凉辣手摧一摧花,掰了它的花,折了它的叶,像是在把徐有年和段和昭五马分尸。
我贪凉,仰面躺在池塘边上,用掰折的荷叶盖在脸上,手中捧着个剥了一半的莲蓬,正处于半梦半醒间,远远望见周公向我招了招手。
脸上像是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碰了一下,凹凸不平的荷叶便被揭了下去,我以为是小青。
小青是现在跟着我的小侍女,原先自小跟着段和昭的那个侍女,被我按着脑袋浸在水里之后,据说得了失心疯跑掉了。但这也不能怪我对她下手,谁叫她整日在我耳边说叶庭取的坏话,骂人骂到正主头上我还能饶了她?可见这主仆俩背后没少诅咒我。
我一开始觉得小青这是徐有年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后来转念一想他既对段和昭有意,倒也不会在我身边放一个表里不一、包藏祸心的家伙,后来我是发现这姑娘是真的呆,一盘点心就给收买了。
“小青,用叶子帮我扇扇风。”
带着荷叶植物香气的清风便落在我裸露在外的脸上、颈上,分外凉爽。
我擎着莲蓬杆递过去,“我想吃莲蓬子。”
“好。”单一个字。声音潺潺回荡,好生悦耳动听,想来定是位模样俊俏的公子。
嗯?哪里来的公子。
我迷蒙着睁开眼,微侧过头,他低头去接我手中的莲蓬,垂下的头发擦过我的鼻尖,透着西湖春水纯纯清香,徐有年一袭白衣半跪在我身侧,他如的俊挺的雪峰为我抵挡住的熔炉般的阳光,柔柔的目光中,就要滴下初融的雪水,鼻若悬胆,唇若抹朱,垂眸冲我一笑,便又将我迷得神魂颠倒。水光潋滟晴方好,愿为公子竞折腰。
驸马,两个字差点就脱口而出,却被我硬生生憋了回去。
“呀!”我跟见了鬼似的,真的是垂死病中惊坐起,警觉的想向后一窜,却忘了身后便是池塘,要不是徐有年用手护着我,我险些一骨碌掉进水里。
“还想吃吗?”他问,我连忙摇摇头。
“来吧,前厅还有好吃的。”待他撑着后腰想要起身时我才想起他的身子,他一手扶着槐花树干,小心翼翼的先支起一条腿,慢慢挪动另一条腿,好不容易立起,我瞧他额上都冒了细汗,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有毅力以那样的身子在我身边跪了那么久的,果然还得是奸情的力量。
我宁死不从,倒是我的肚子先扬了白旗,咕噜咕噜叫了两声,我着实有点尴尬,他只是轻笑着,捧着绿油油饱满的莲蓬,托着他同样饱满的肚子,朝前厅方位走去。
我告诉自己,这不是屈服,这只是暂时休战补给粮草,等我回光返照杀他个片甲不留。
我端坐在饭桌前,端着碗筷,眼睛眯着扫了一圈,不得不说,这一桌子竟然都是我爱吃的,没想到,段和昭的口味竟和我的这般相似。
尤其是这清湖居的鲜虾,只只体大肉嫩汁鲜。我做鬼的时候总是对着路过的虾子精流口水,做梦都想再尝一口。
提着筷子迫不及待要去夹,才刚触到虾须就被徐有年用手提走了,再去夹,又一只被他送到了自己的空碗中。
我夹他就拿,我再夹他再拿,我气的要摔筷子,眼睛直直盯着他满当当虾子的碗不停的冒火,他不是不吃虾的嘛,怎么难不成是怀孕以前忌口的都能吃了?还是成心想和我做对,不,是和段和昭做对?
他看出我在爆发的边缘,开始用两只手剥起虾壳,“不和你抢,我剥给你。”话落,一只粉嫩嫩的虾肉便也落进我的碗里。
‘啪嗒’我的筷子掉在桌子上,明明是郎情妾意的一番美景,我却感到心口一阵酸涩,恶狠狠的用筷子直戳虾肉,将可怜的虾肉钉死在上面,一口塞进嘴里,咬死你,咬死你。
他侧头见我吃的很香,便停下手只盯着我看。
“继续,别停啊。”我敲了敲空了的碗,你不是爱剥虾吗,那你就一直剥,我累死你烦死你,我要让你以后看见段和昭这张脸就想到虾,看见虾就恶心,四舍五入相当于看见段和昭就恶心。
他便一直剥,我便一直吃。
“公子。”前来奉茶的一直跟随徐有年的小侍,看见我们俩这般景象,惊叹着开口,“您莫不是忘了,段家小姐对虾子自小过敏的吗。”
“没事,她能吃。”徐有年朝他摆摆手,小侍犹豫着站定片刻最后还是离开了。
他俩说的话我根本没在意,她对虾过敏,又不是我过敏。
不得不说,这是我回到这里,吃过的最舒心愉快的一顿饭。
徐有年,看着我,目光柔和,笑而不语。
窗外日光融融,一切显得美好而祥和。
林间行车
叶绿燕啼,是个好时节。
徐有年昨日说想带我去郊外走走时,我满嘴塞满了陈居的绿豆糕,正噎的不行,一边捶胸顿足一边敷衍的点头。
翌日,我睡到日上三竿,蓬头垢面的正准备梳洗,谁知前脚刚踏出房门,后脚就被人拉上徐府侧门的马车,要不是看见车上衣冠整洁的徐有年,我险些以为自己被绑了票。
他端坐在一边,穿着少见的玄色衣袍,许是为了防止马车颠簸劳顿引发的腰酸难耐,他在身后垫着一块软枕,徐有年向来最注重礼仪姿态,如今却需分开双腿给肚子留出位置,模样实在有些不尽美观。他本是手抚着膨隆的腹部闭目养神,听见我闹腾的动静后睁了眼,含笑望着我入了座。
真跟做梦一样,还未等我缓过神,马车已经开始驶动。
马车只是寻常马车的规格,虽比不上公主府的御座宽敞,但只做两人却还是绰绰有余的,我尽量缩在角落,试图离徐有年远一点,但无论我几番吸气努力,我们之间只隔着约莫两个拳头的距离,似乎隔与不隔也没什么区别。
这几个月,段家父母和徐有年怕我到处惹是生非便只限制我在府里活动,许是被关的久了确实烦闷,故对于这一场意外的出行,我竟并未感到不悦,反而有些兴奋。
“这是去哪啊,我还没用早点。”我掀开小窗的帘子,看到街上的车马行人都觉得很是稀奇。
“春山,现在已到用午膳的时候了。”他边答边从身侧拿出用油纸包好的点心,他从不喜甜,这是专为我准备的。“建安古寺就在山脚,也是个游玩的好去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