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十七年产下了当今圣上,母凭子贵,上位贵妃。
但先帝为人风流,子嗣众多,其中不乏世家之后,有德才之人,作为一个非嫡非长的宠妃之子,皇帝能够坐上这盘龙宝座,只怕脚下少不了亲兄弟的白骨累累,血流漂橹。
但那都是上一辈的老黄历了,至少如今,是海晏河清,万象太平。
含和蹦蹦跳跳笑得一脸天真无邪的跑过去扑进太后怀里,甜甜的唤着:“阿奶。”
把老人家乐的合不拢嘴,所谓天伦之乐,也就是如此了吧。
这时长公主也走过来,直接就坐到地上,伏在太后的膝上,一脸委屈的看着太后道:“娘,你如今有了这小丫头,便不疼爱荣儿了!”
太后闻言忍俊不禁,伸手轻轻拍了一下长公主的额头:“你啊你,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怎么还日日的这般撒娇,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人笑掉大牙去!说你这么大个人还跟个奶娃娃的争风吃醋!”
长公主露出一副娇嗔的少女姿态,捂着脸嗔怪道:“娘你又取笑我!”
含和窝在太后的怀里,乐呵呵的看着她们母女之间的互动,不时拍着小手跟着笑。
都说天家无情,可长公主这半生,真是生在蜜罐长在蜜罐,自幼因生母受宠而子凭母贵受尽了先皇的疼惜,后来有当朝皇帝百般维护,捧在手心上,出嫁后又深得安国公的欢心,夫妇二人伉俪一体,郎才女貌被传为佳话,现在又有了谢清夷和谢含和,人生可谓是圆满至极。
所以长公主如今虽已年近三十,可容貌依旧如双九少女一般,大约也是出于此般缘故吧。
祖孙三代人混作一团闹了一阵,长公主便让乳母将含和抱出殿去玩,乳母知道,长公主这是又要和太后说些什么了,怕孩子听了童言无忌透露出去。
但是含和并不怎么乐意被抱出去,因为外面也没什么好玩的。
落雁湖边,含和百无聊赖的看着乳母和宫女拿着一堆玩具逗自己玩,小脸上始终没有笑容。
忽然,不远处的假山后面传来一阵骚动,乳母出于谨慎,拉着含和不让她去看。
但是好奇心浓重的谢含和,安静了一小会儿,还是忍不住哄骗乳母把自己放下来,趁其不备,撒丫子就跑,一群大人自然比不上小孩子的灵巧,七拐八拐之后,含和便轻松的甩掉了她们。
她偷偷摸摸的藏在灌木之中,小心翼翼的往发出声音的地方挪去,原来是皇老四又在殴打他的贴身近侍了。
只见那个小内监被打的鼻青脸肿,看的见的地方都有血渍,本来平整的内侍服如今也又皱又破,却还在努力的卖笑讨好萧文烜。
“这个混蛋!”含和握紧了小拳头,就打算冲出去。突然,她的视线里闯入了一个有点眼熟的人。
“四哥!身为皇嗣,怎能戾气如此浓重!那小厮对你忠心耿耿,你这般非打即骂,就不怕寒了下人们的心,失了人心!”那个有些瘦弱,穿着一身朴素至极的皇子常服,面色冷峻却满眼隐忍怒火的人就此闯进了含和的眼中。
“我道是哪个杂碎敢多管闲事,原来是你这个小杂种。”皇老四起初有些害怕,但看清来人之后,便又换上了一脸不屑的神情。
皇四子萧文烜出自高贵妃之腹,自小养尊处优被教养成了飞扬跋扈的性子,高家身居威武护国左将军之位,手握重权,自然更给足了他底气。
而皇七子萧文煊的生母据说只是皇后身边的一个侍女,出身低微,虽身为皇子,在这狗眼看人低的后宫中,却依然能被人人都踩上一脚。
此言一出,皇老七果然有些愠怒,但表现的倒不明显,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难得,真不知他从小究竟生长在什么环境中,才能在这么小的年纪里就能有如此的心机和耐性。
见他没有答话,萧文烜不由的又恼怒起来,大喝到:“本殿下跟你讲话你居然敢不答话,真是个下贱胚子生的下贱种,王陆海,给我一起打!”
含和躲在暗处,明显看到了皇老七那一瞬间想要还手,可不知为何,他最后却放弃了,生生的受着那些人的殴打。
她终于还是看不下去了,大喝一声走了出来。
萧文烜看到谢含和的一瞬间,整个人便有些慌,但多年的霸道性子还是让他稳住了自己的气场,有点僵硬的挤出一道笑容:“阿特妹妹怎么来了?”
“来看四哥哥这儿的好戏啊!”含和笑得人畜无害,一边伸手要护住皇老七。
可那些奴才平日里受尽了萧文烜的作威作福,如今没有萧文烜亲口下令,竟然不敢停手,连她堂堂郡主的话都不听。
含和不禁有些恼怒,大喊道:“你们若是再继续打他,那便连同我也一并打了,看到时候你们能有几条狗命!”
那群奴才闻言顿时吓得丢了手里的棍棒,全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大声喊着:“奴才不敢!”
含和这才满意的笑了笑,当着萧文烜的面,亲手扶起了皇老七。
才发现他原来比自己想像中的要瘦弱的多,虽年长自己两岁,却和自己差不多高。
含和掏出手帕替他擦拭了嘴角的残血,迎面便撞上了他的那双眸子,幽黑的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深井,里面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愫。
看着他一丝不苟的整理好自己的仪表,含和便一把拉起他的手,笑得灿烂又开心的说道:“走,我请你吃茶!”
在这后宫之中,若是没有一个可以倚重的人,便只能活的毫无尊严。含和刻意与皇老七做出亲近的姿态,便是向那些狗眼看人低的狗奴才们传递出一个信息,这个人,容安郡主罩了!谁跟他作对,那便是和安国公爵府作对。
他那双眸子里猛烈翻滚着什么,最终又归于死水一般的枯寂,然后,他顶着满脸的伤痕,映着和煦的日光,向谢含和扯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她听到他说:“好。”
那日正值春日,草长莺飞,温风拂柳,落雁湖里的锦鲤嬉戏跳跃,天上的云彩在清风的逗弄下变换着各种姿态。路边的名花竞相盛开,那个小小的少年顶着一脸的伤,却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那个路见不平的少年,那个被打依旧倔强的不肯求饶的少年,那个隐忍负重的少年。
春狩开弓
自那日含和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救下皇老七之后,不只是有意还是巧合,每次进宫,总能碰见他。
不过因着两个孩子年岁相仿,长公主也乐得自家女儿能在宫中多个玩伴,就放任含和去和他鬼混,或者说,放任他跟着含和鬼混,时间长了,含和和皇老七倒是玩的挺熟,关系好的不亚于她和皇三子萧文焕。
只是中宫的皇后似乎有些不大乐意,据说还特地把皇老七叫过去话里话外提点了一番,不过在长顺公主看来,皇后实在是有点过于操心,这般做派仿佛自家女儿已经和皇三子下了三书六聘换过庚帖是中宫实打实的儿媳妇了一般,但不爽归不爽,这表面上该做足的做派还是一样不能少。
快活的生活一天天过去,每天都有新惊喜。
这不,今日,长公主又告诉含和了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皇帝终于恩准她去春狩了!
往年长公主和安国公还有安国公世子谢清夷是每年都能伴圣驾去西郊的皇家御苑春狩,可因着含和年岁太小,怕她去了围场生出什么意外,便总是把她丢给太后,如今她已年满八岁,也是能跑马的年纪了。
春狩啊!
南朝一年一度的开春习俗,春狩开弓之后,这一年才算正式开始,是历年来传承下来的习俗。
虽然南朝向来重文,但因着北方连年战乱,历代帝王居安思危,便想出来这个法子来警醒世人,时间一长,警醒的作用倒是没见着,反倒是多了一个游玩赏乐的好去处。
是日一大清早,向来喜欢赖床的小郡主居然都没用永儿来叫,便特别自觉的爬了起来,兴奋的换上了一身鹅黄色的戎装,挽了一个利索的发髻,牢牢的插了一只沉香木嵌白玉的发簪,踩着一双虎皮长靴,真真的英姿飒爽,看着镜子里那个容光焕发的小姑娘,谢含和兴奋的在房间里跳来跳去。
长公主来叫她时,便瞧见自家女儿在屋里撒欢的一幕,不由的扶了扶额头,一脸无奈的看着她。
谢清夷站在长公主身后,笑着冲妹妹做了个羞羞脸的动作,嘲笑自家妹妹没见过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