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21)

作者:行君意 阅读记录 TXT下载

先帝听闻皇三子噩耗大恸,吐血而亡,国不可一日无君,故而他便顺理成章的荣登大宝。可是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那些精的像狐狸一样的世家自然会心有疑虑,还好他还有秦家这把刀,任何反抗着,一律格杀勿论,鸡犬不留,就这样,在建康城的腥风血雨里,他完成了母亲的心愿,并以先帝思念皇后为由,赐死了先皇后,替他的母亲报了仇。做完这些,他又向安国公提亲,希望可以求娶含和,毕竟他已经是皇帝了,谁敢拒绝皇帝的请求。

可他还是低估了谢公清高的心性,屡次受挫,让他分外恼怒,莫说求亲,便是他想见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一眼都求而不得,可他不能像对待其他世家那般对待谢家,不是因为陈郡谢氏的威望,他已做事做到这个地步,早就不在乎什么名声,他只是怕他捧在心上的心上人,再也不肯接纳他。但是他有的是办法折腾谢公夫妇,终于,长公主终于向他低下了以往高傲的头颅,甚至愿意把女儿送进宫来,只要他肯放过谢氏一族。他的目的终于达到了,他欣喜若狂,几乎不愿意等待她入宫的时间,恨不得她下一刻就能站在自己的面前。

可当她真的站在自己眼前时,他的心却突然凉了,她披麻戴孝的跪在殿下,口口声声喊着陛下皇后,不过咫尺的距离,却仿佛隔了千山万里。听着她一句句的自称自己是临淄王遗妇,他心中无名之火大起,连平身都不愿说一句便拂袖离开,可刚走出大殿,又后悔不已,他想多看看她,他想像过去那般将她拥入怀里,他想知道她被关在公爵府里过的好不好,他想她,真的很想很想,以至于身边的内侍颤着声音试探性的来问他要去哪里的时候,他都没有听见。

他起初想让她住在招云殿,但是秦氏却以招云殿离未央殿距离过近,叔嫂身份有别,不宜如此为由,强行将她赶去了藏书阁。秦家如今仗着自己劳苦功高,俨然不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当年高贵妃一族虽然跋扈,都不敢在父皇面前越俎代庖。自含和入宫之后,他曾多次动过想要废后的念头,但都在萌生之初便被秦家扼杀在了摇篮里,因为废后的代价,是含和的命,这个局,他赌不起,所以他注定不会是秦家的对手。

因为皇后的缘故,宫里的宫女太监对她十分怠慢,可他却没有能力给她更好的生活,好在她向来坚强,即使不如意,也会苦中作乐。多少次他偷偷的躲在树上,看着院子里的她像个孩子一样跟她的侍女嬉笑玩闹,看着她望着碧波怔怔的发呆,看着她被刁奴欺负,看着她的喜怒哀乐,她一向是个喜怒行于色的人,可唯独见了他,便如同陌路人一般,眼睛里再也没有了当年的星河灿烂。他知道是自己对不起她,可覆水难收,她与他之间,就像当年被秦氏丢进火盆里的那些草蜻蜓一样,注定是飞蛾扑火,有始无终。

萧宝诚是秦氏的儿子,却不是他的儿子,对于这个从小就被萧氏娇惯坏了的孩子,他内心说不出的厌恶,这个孩子的存在,时刻在提醒着他是如何受制于人,提醒着他因为什么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所以他虽然给了萧宝诚储君的位置,却从未给过他一次来自父亲的温存。以至于当萧宝诚将五花大绑浑身是伤的含和带到他面前邀功时,若非秦氏拦着,他真的会直接拔剑杀了这个孽种。

待秦氏领着萧宝诚走后,他才小心翼翼的把她放在床上,想伸手去替她解了绳子,可又怕就此惊醒了她,再无机会同处,就这么犹豫着,直到她自己慢慢转醒。粗糙的绳子把她的肌肤勒出了一道道血痕,他听到她痛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可是她却倔强的不肯向他求助,为了打破这尴尬的境遇,他只好过去替她解了桎梏。她很虚弱,可却坚持要离开,哪怕摔在了地上,也要离开,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当初她哭着来找他,那个倔强的傻姑娘用尽一切力气逃出公爵府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即使摔倒了无数次,却依然不肯放弃。下意识的,他便冲上去拦住了她,可她却再一次提起了他最不愿意听的字眼,揭开了他最痛的伤疤,内心悲痛之下,他松开了她,可男人的力气对于一个虚弱的女子来说实在是太大,竟直接把她甩在了地上,他急忙把她拉起来,抱到床上,结果步子太急,被台阶绊了一跤,和她双双摔在了床上,看着她瞬间惊慌的眼神,不知为何,他有些落寞,他在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眼里,早已不再是当年建安街头替她行侠仗义的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了。

她说了许多话,他明白她只是想逼他放她走,就像当年他生生将她逼走一般,多么好笑啊,萧氏一族向来不信什么佛道轮回,可如今却和佛道所言的因果论如此相似,这就是现世报吧,他想。可他再也不想为了什么而放弃她了,哪怕要付出一切,他也要把她留在自己身边。

那段日子,是他自母亲走后,唯一快乐的日子,虽然她始终对他不冷不热,可是每天能看到她,每天能和她在一起,他就好开心,就仿佛孩子吃到了糖,满足的容易而单纯。

可是秦氏又坐不住了,明明他已经答应过她自己不会动她的皇后之位,可她却依然视含和如眼中钉,肉中刺,那个疯女人,什么都做得出来,曾经他不过多看了一个宫女两眼,她就把那个宫女活活剥了皮,如今迟迟没有动含和,不过也是忌惮陈郡谢氏和常顺长公主。可明枪易挡,暗箭难防,为了含和的安危,他只得暂时不再去看她,秦氏趁机便除掉了自己在岛上的所有眼线,他不得不和秦氏约法三章,甚至做出了禅位给萧宝诚的让步,只为了保全含和。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秦氏那个疯女人居然为了杀了含和而不惜杀了自己的儿子,谋害皇嗣的重罪足以诛其九族,他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睡眼惺忪的含和,整个人都是慌的,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做才能护她周全,而当她的侍女冲出来替她顶罪时,他不由的暗自松了口气,忙不迭的匆匆定了处罚,可他却没想到,他的决定,却彻底葬送了他与含和之间最后一丝的情分。

如果他知道她有了身孕,知道她会因为永儿的死而一蹶不振,他哪怕和秦家就此决裂,哪怕死于叛军刀下也不会这么做。当他看到她浑身是血的被抬进来时,当他听到太医令说那个已成型的男胎被棍棒生生打掉的时候,当他知道她的身子已孱弱到如风中残烛的时候,数不清的愧疚与自责像海浪一般铺天盖地的打来,他不知道做什么才能挽回这一切,他甚至不敢在她清醒的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只能每夜偷偷的来到她的床边,静静的守着她。

可秦氏居然还不肯安分守己,居然还敢到湖心岛上大闹,他一气之下提剑跑到凤藻宫,当着秦氏的面斩杀了她的两个心腹,和她大吵了一顿。明明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儿子,却仍能表现出一副因丧子而肝肠欲断的模样,这个女人的心机该有多深啊。她指责他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枉费太子喊了他这么多年的父亲,他也再也不顾及秦氏和所谓皇家的颜面,当着所有宫人的面把太子的身世尽数说出,直说的秦氏面色惨白,瘫倒在地上,之后他便以皇后丧子而心智受损为由将秦氏锁在了凤藻宫,任凭秦家怎么闹都不肯松口。

可是含和的身子却每况愈下,他就像看着掌心的流沙在不断的流逝,却无能为力,因而当他在湖心岛看见三哥的时候,他甚至有些庆幸,庆幸三哥还活着,这样,他就能安心的陪着含和了。他日日向上苍祈祷,希望用自己的阳寿去换取含和的寿命,不知上苍是怜悯他还是戏弄他,那天夜里,让他终于得到了含和的谅解与接纳,他欣喜极了,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永远不会醒来的梦,可梦终究还是会醒来,并且醒来的时候总是令人悲痛万分。

当他赶到的时候,含和正在躺在树上,脸上盖着书,就像小时候逃课一样,一瞬间,他觉得内侍是骗他的,他的含和明明只是睡着了而已,他对周围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的走到树下。

他踩到了一个东西,移开脚,却发现是当年在夜市上买的那尾木鲤,原来她一直都留着,原来自己一直在她心里……他终于忍不住,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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