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12)

作者:行君意 阅读记录 TXT下载

随后又用口脂在含和唇上轻轻抹了一层,按照内廷的规矩,口脂不可涂满唇,唇边皆要留白,瞧着宛如口含樱桃一般,娇俏可人。弘嬷嬷过来瞧了一眼,笑着说:“宋大夫辞里所说的‘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老奴一直不解其意,今儿个见着郡主,老奴才算是明白究竟是怎样一个模样了。”含和扯了扯已经僵硬的面皮,冲她挤出一个敷衍的微笑。

梳洗完毕后,含和在一群人的包围下,被强迫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像个粽子一般,即使这些衣服面料都十分轻便透气,可她还是觉得不自在。

今日她上身着了一件淡绯色的对襟上襦,然后又罩了一件同色的宽袖长衫,两袖口各贴了一块黑色的布块,美其名曰:贴袖。

下身穿了一条丹纱杯文罗裙,据说是当下最时兴的款式。腰上系着一条玄色勾金边彩凤逐日帛带,衣裙之间还绑着一条碧色祥云映日围裳。

脚上着了一双崭新的素白云纹立风履,腕子被迫强带了两三个金银玉镯,颈子上也戴着一条白璋掐金丝云纹流苏璎珞,帛带上坠着玉环玉佩,身上熏满了浓郁的千步香,莲步轻移,环佩伶仃,薄纱飞扬,飘逸至极。

待全部收拾妥当,已近酉时,长公主和谢公爷便携着含和跟世子入了宫。

进了永昌殿,先叩谢皇帝皇后深恩。而后便由皇后主持,开始了含和的及笄之礼。期间过程繁琐之极,便不再赘述,总之,待皇后亲手为含和绾好了发髻,含和已经什么都不想干了,只想赶快回府,赶紧睡觉,可惜这由不得她,只得强撑着继续下去。

及笄礼成,皇帝家的儿子女儿便先呈上了送予含和的及笄礼,她依次打开,逐一道谢。

而后便是大臣们献礼。这排场,说是皇后凤诞也不为过。

大臣们送的东西就不必再一一拆开道谢了,只需侍女呈过来给含和看一眼走个过场就好,省了她好些力气。

忽然,一个造型很奇特的盒子吸引了含和,在征求了皇帝和常顺公主的同意后,含和便满怀期待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打开了那个匣子,可是,里面的东西却并不值得人期待。

皇帝见含和呆呆的立在那里,不由心生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镇住含和这个挑剔的小霸王。便不顾长公主的阻拦让人呈给他看。

结果,皇帝只看了一眼,就直接抓起盒子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并怒不可偈的让人去把献礼之人抓起来。

这时所有人都看见了那盒子里的物什,一个干草扎成的小人,上面贴着容安郡主的生辰八字,并且插满了钢针,在座的所有人都不由的倒吸了一口凉气,在郡主寿宴上公然诅咒郡主,也是胆大非人啊。

没多久,献礼者便被揪了出来,是吏部尚书高尚和他的儿子高池,那个当街调戏过含和的胖子和那个据说可以收拾含和的胖子他爹。

不过现下他们两个人在天威之下抖得跟筛子一样,早就没了之前的威风。

皇帝没有理他们,反而转身对着如贵妃道:“你的好母家,真是人才辈出啊,今日敢公然诅咒郡主,只怕明日便敢逼宫造反,弑君篡位了吧!”说着狠狠的砸了一下桌子,桌上的酒壶被震得跳起来,落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如贵妃急忙跪下,直喊冤枉,四皇子也跑过来一起跪着,替贵妃求情。

皇帝扶着额头喘了一阵粗气,缓了一缓,睁开眼看向高氏父子,长居上位者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便叫人觉得天威难敌:“说吧,你们想怎么死?”

高氏父子急忙连连磕头,额头都破了,整个大殿都回荡着砰砰的声音。他们是怕极了,也是急坏了,连话都说不利索,直说自己进献的本是一尊元始天尊的玉像,不知为何,被人调换成了这等肮脏的巫蛊之物。可却又拿不出证据来,真是浑身长满了嘴都说不清。

从汉武朝开始,巫蛊就成了帝王家最忌讳的东西,但凡涉之,宁杀一千,不放一个。

虽然皇帝英明神武,可对于这等神魔之事,依然是深信不疑,况且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事发,当下便被下了兆狱,待查清原委再发落。

话虽如此,可所有人都清楚,高氏父子这回是完了。

宴会在十分尴尬的局面下草草结束,含和浑浑噩噩的回了府,美美的睡了一觉。

她内心是十分欢喜自己终于可以早早回家,可所有人却都觉得郡主是受了惊吓才如此嗜睡。

次日进宫谢恩,皇帝和皇后还一脸心疼的安抚了含和许久,其实她倒没觉得有什么,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又岂是一个小小人偶可以撼动的呢,但是很奇怪,如此简单的道理,他们却都不明白。

自寿宴之后,日子便如往常一般缓缓过去,廷尉那边不时传来消息,说高氏父子前因羞辱郡主不成而恼羞,后因被下狱折辱而恼怒,这才头昏做错了事情,现已在牢中畏罪伏诛。

可这搜罗出来的林林总总的罪名实在是骇人极了,打着贵妃的名号强抢民女,抢占民田,闹市纵马伤人性命,更有甚者,帮四皇子结党营私,私贩军火。

前面几条还好说,这些世家大族哪个没做过,哪家没背着几条贫贱者的冤魂,可最后这一条可就了不得了,实实在在的触了皇帝的逆鳞,皇帝大怒,直接下令废贵妃为庶人,赐白绫;四皇子贬为漳州王,非召永世不得回京;高家全族,男丁不论老幼皆斩,女子满十岁者充军女支,十岁以下贩卖为奴,永世贱籍。

含和听闻这个消息时,正在和哥哥下棋,一步落错,满盘皆输。

“那巫蛊之物不是高氏父子放的。”良久,含和默默挤出一句话。

哥哥手里捻着一枚黑子,眼睛始终盯着棋盘,淡淡的应了一声,点了点头:“高氏父子是被人当了枪使,不过能做成这么大手笔,幕后之人若非权势滔天,心机深沉,只怕便是有贵人授意……”剩下的,哥哥没有继续说,可是他们都心知肚明,高家蛮横多时,一直是皇帝舅舅的眼中钉,肉中刺……

世人嗟叹这乱世无情,可乱世终有一统的时候,而这深墙内院里的乱世,却是永永远远都等不到一统的那天。

后来,据说为了补偿安国公一家,皇帝把他的大女儿昭化公主配给了安国公世子,还封了世子做淮阴令。

可含和和清夷都清楚,这并不是谢清夷自己想要的生活。

谢清夷此生没有什么框震天下的雄心抱负,他不过只想要老山野林,竹林田舍,曲径通幽,豢几只鹤,几只猫,几只犬,早来田间除草,耕种施肥,午来烹茶煮雪,伴一盘酸梅,几颗花米,夜阑廊下观风,挑灯夜读,萤火通明。只想要那山间岁月无蹉跎,管叫他人忘俗尘的神仙日子,伴着他此生的心仪之人了此余生。

可如今,他却不得不顺从的去过当下的这种在外人看来显赫至极的日子,一天,两天,一辈子。

而更让人担心的是皇帝的身体经过这一场变故,彻底羸弱起来。

皇帝常年操劳,本就体虚体弱,如今更是时时头痛,梦魇缠身,便是连太医署医术最为高超的太医令都束手无策。

皇后整日的忧心忡忡,却也无力回天,只好叫临淄王时时陪着,以缓君心。

但所有人都清楚,建康城里,终于还是要变天了……

曲水流觞

从哥哥大婚之后,含和便兀自消沉了好长一段日子。

昭化公主是个温婉大方,优雅美丽的天家贵女,对她一向很好,她也并不反感昭化来作她的嫂嫂,只是,她从没想过,昭化成为自己的嫂嫂,会是以这种形式,这样荒唐的理由嫁过来。

这天,含和正趴在阁子里的木棂窗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往湖里丢着鱼食,看着那群锦鲤疯了一般的冲上来抢食,挤得头破血流,六亲不认。

永儿突然过来跟她说,公主嫂嫂过来看她了,眼瞧着马上就要到绣楼了。含和这才不得不强撑起身子,拍了拍手,恭恭敬敬的下楼去等着。

公主嫂嫂见了含和,先是热拢的拉着她说了一堆的贴心话,许是天气燥热,说的口干舌燥,竟连吃了两盏茶。

末了,犹豫了许久,才幽幽的开口说道:“我这回来,一是来替安世瞧瞧你,他这些日子业务实在是繁忙,脱不开身来,又整日的挂念着你,我便来替他瞧瞧,回去转告与他,也好叫他安心。二来……是想邀你去参加一个诗会,你说你整日关在这个园子里,都要闷出毛病来了,往日你是个多么活泼的可人儿啊,一刻都闲不住。想小时候,我们同在内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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