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艾尘没有等到明釜回到家,而是在他领着妹妹□□从医院中走出来的时候先行一步,一个归家,一个背向而驰,就像是他们的感情,越行越远。
行尸走肉般的艾尘回到家中,想尽一切方式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下,以便于以最平淡的语气记录属于她的这一段黑暗时光。
身体随着紧闭的门被抽离出所有强装的镇定,双腿因为阴郁的情绪左右变得软而无力,艾尘膝盖砸在了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她似乎已经忘记了疼痛,只是眼睛被印入眼帘的一个干瘪的肉包子灼烧地厉害,小狗的东西被收拾的干干净净,可为什么唯独剩下一只干瘪的肉包子。
他那样一只喜欢将整张脸埋进饭盆里的贪吃鬼竟然在悄无声息离开这个家时选择了留下一个他脑海中最珍贵的礼物——一只肉包子。
艾尘双手捧着这只已经发霉的包子放在心口的位置,望着外面的路灯呐喊着:“你在哪里呀?为什么连你也要抛弃我呢?我的人生注定沉沦吗?注定像尘埃般卑微吗?”
一步步堆砌起坚硬的心墙,再一锤锤的敲碎,属于艾尘的外部屏障在这一刻彻底消失,再没有一个小傻子在棍棒教育来临之时张开大嘴吠叫对抗,用小而壮实的身躯把她挡在后面。
从这一日起,艾尘必须靠自己战胜这一次又一次的负面情绪,独自忍受自己劣根性带来的一切问题。
她不明白为什么明釜童年生活也是不幸的,可他却能收敛起一身的锋芒做一个乖巧到令人心疼的存在,而她浑身都是刺,像一个惊恐的刺猬刺伤了所有的人。
受了伤的艾尘决定不参加江苏的高考再寻他路,而明釜注定是985、211的学子,他们不是一类人,也暂时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未来的事交给时间去见证。
新的一周开始的很快,艾尘依旧是装着满满一包的换洗衣裳与零食独自乘坐公交车穿过漫长的道路返校。
她一路上紧绷着脸,似乎已经忘记了怎么活动肌肉去微笑,但是却在进去校门前找回了属于自己的情绪管理方式。
舍友们看不出她的一点端倪,因为艾尘依旧可以夸张地大笑,依旧可以把字迹工整的作业给她们腾抄,完美地应对外界探讨的目光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这个年轻女孩的本能。
撕碎她伪装面具的恶人似乎只有明釜,一向上课认真听讲的他在老师转过身去写板书的时候用指腹戳了一下艾尘的胳膊,压低了声音说着话中话。
“中午你停一下。”
艾尘将视线扫向明釜,打量着他,似乎想看出一些不妥,但是明釜已经将眼底的担忧藏于纤长的睫羽之下,留下一个依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完美无暇的神情。
艾尘默许了,撇开眼睛不去看明釜,空洞地看着黑板上依旧令她陌生的公式,失去了方向再努力地挣扎又有什么用。
下课铃像是所有饥饿难耐学生们唯一的救赎,跳跃的音符述说了学生们的心声,没等老师宣布下课,整个班级都炸开了。
第四节课老师大多不愿意拖堂,因为学生没有集中精力的愿望,老师也没有顶着众怒继续讲课的习惯,一声下课了让所有人一股脑儿跑出去。
教室一下子从即将下课的人声鼎沸变得冷冷清清,偏边上的位置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艾尘,还有一个是明釜。
明釜用一贯温和的语气问着这个女孩:“你怎么了?感觉你情绪不高。”
女孩无波的眼眸中闪过转瞬即逝的感动,很快又被黑暗淹没,她的眸子深不见底,像是能吸走一切的黑洞,就这样不带一丝情绪地注视着明釜。
“你好像知道得太多了。”
这样的话不具有丝毫的情绪,乍一听甚至有些阴森恐怖,但是明釜没有后退反而走近了一步,他身量高,阴影遮住了艾尘前面的光亮,使自己整个地进入了女孩的双眸。
“艾尘,我们试试吧。”
她的脑海中一下子炸开,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告白砸得晕头转向,可最终她悲悯地望着他,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如果你等得起,我愿意,现在不行。”
明釜知道了她现在的态度,嘴角的笑容看着十分的牵强,可他已然学会了用最温和的一面示人,失落感让他腹部一阵抽痛,手按了上去却还在笑着,是那么的讽刺。
“艾尘,一定要做一个刺猬吗?”
女孩根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这个问题也没有答案,她只是将他的手拿下换上自己的手,用掌心的温度去安抚那个跳跃不安的器官。
“明釜,你认识我多久了?”
他认真地数着日子,终还是被打断了:“你还不了解我吗?一生很长,你愿意吗?”
明釜沉默了,他也不知道错过这次之后他是否还有勇气提出那句在一起的承诺,他们的家庭都是乱如一锅粥,彼此相爱究竟是救赎还是步步沉沦。
没有得到回答的艾尘终于憋不住眼底的委屈,也顾不上明釜胃腹还不舒服就扑入了他的怀抱,懊恼地自责:“对不起,我不该那么对你说话,我们应该还是好朋友吧,对吗?”
明釜双手无处安放,最后只是轻轻地拍了艾尘的背,声音极轻,却暖了艾尘的心:“没事的,我在。”
他们没有人在提起彼此心知肚明的暗语,揣着明白装着糊涂,分明彼此喜欢着对方,可只是当着胜过朋友不及情侣的朋友。
艾尘回抱了明釜,说出了心中的哀悯与悲切:“谢谢你,我以为我失去他就是失去了全世界,还好我身边还有你,你要好好的。”
明釜从喉咙间挤出一个“嗯”,手指穿过艾尘的辫子,温和地注视着她,非常自然地说了三个字:“你也是。”
第12章 步步沦陷
艾尘的所有压力来自于自己的家庭,她多么想告诉明釜,她也期盼一场轰轰烈烈没有束缚的恋爱,但她不曾,她也不敢。
于她而言,家从没有温度,永远没有拥有过一丝一毫的温暖,寒心到泪总是顺着眼眶打圈,一点点地在衣服上晕染开水迹。
似乎走进明釜,保持着暧昧又有距离感的关系就是她这一生中最任性妄为的选择。
只有青春期的女孩默默将苦难化为苦涩的泪,一张张地抽着纸巾,愤愤不平地狠狠擦掉,涕泗横流,怎么擦也擦不净。
她自嘲地任由泪水滚落在腿上,任由双目哭得红肿发红,可压抑地咬紧唇不敢发出嚎啕大哭,只敢小声地抽噎。
她明白自己的桀骜不驯,明白自己的自尊心超强,也能接受正当的批评,但是心底依旧渴求能拥有哪怕一丝一毫的认可与信任。
艾尘坐在桌前,翻开纸张因为泪水无数次打湿而变得褶皱的日记本,将自己的委屈封存在这里,日子还要继续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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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曾拥有过正当的教育,没有理解与包容,我吵我闹,声嘶力竭地呐喊,可我只是想拥有哪怕一次的认可,仅仅是一次理解。
我的父母以自己认为好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强迫,我嫉妒别人温馨而美好的氛围,可又感激他们一路供养着我,感激他们给我留下相对好的生长条件。
人生而矛盾,我注定桀骜不驯,吃软不吃硬,每一次面目狰狞都充满愧疚,喊着喊着就只剩下委屈,哭着哭着泪都流干了。
放任自己破罐子破摔像是故意反抗,好像也只有这样这个宛若死水的家才会有那么一丝生机活力,哪怕只是拔剑相见。
爸妈,你们听得见我的心声吗?
我真的好累,活着很累,可我又舍不得死去,也不愿你们承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或许只有我这样恶劣到极致的孩子,哪天意外走了,你们才不会伤心欲绝。
合上日记本后艾尘渐渐安定下来,扯起僵硬的肌肉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汗水、泪水糊了满脸,双目通红。
这样做无论让她再选择多少次她都不会后悔,她还会以这样的方式进场、退场。
半小时的闹钟响了,泪也全然收住,女孩将桌上堆积的纸团一股脑儿地扔进垃圾桶,分明还想哭但是没再流下泪。
人生拥有太多的抉择,与明釜在爱情上分道扬镳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件小事,自己的路还要自己走。
像是自己的破罐儿在砸向沉沦湖面的时候投掷出了声响,竟没有彻底沉底,女孩又抓住了最后的希望,与压力与抑郁抗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