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用力,就加重了“活路”两个字的读音。
这气势,吓得顾全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就是!”顾乔蹲在旁边,用筷子把盐菜扒开,头也不抬地说道,“而且分田租地的时候,我奶奶也留了你的份额,可是你却没来。你做错事了还耿耿于怀,我奶奶一个长辈,难不成还去求你不成?再说了,我可听我叔祖都说了,你放出话来说就不犁我家的地。那你不犁,难不成还不准我们自己找人犁?明明是你先要断我家活路的。”
“你!”顾全顿时被堵得哑口无声。
“你什么?”顾婆子把麻袋一扔,“只准你欺负别人,还不准别人找活路了不成?”
说着她转身去寻了笤帚,大手一挥,怒目而视,“你自己走还是我赶你走?”
“你们……”
“滚!”顾婆子已经一笤帚扫了过去。
顾全立即跳脚躲开,顾婆子再进,顾全这才赶紧落荒而逃。
顾婆子叉着腰,站在大门口,望着他狼狈逃窜的模样,心里却还是有股邪火。
“这顾全,太可气了。”顾乔站到了顾婆子旁边,同仇敌忾。
顾婆子却眉头紧锁,“我总觉得,这顾全还能惹出什么事来。”
顾乔也拧着眉头。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顾全很显然就是那贼。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先做好手头的事吧。”她不禁说道。
顾婆子哑然地看向顾乔,随后摇头失笑,“我竟不如你想得通透。”
“通透是什么?”顾乔故意转了转自己圆溜溜的眼珠子。
“哈哈哈!”顾婆子摸了摸她的头,“我们家巧儿,真是个聪明的乖孩子。”
“奶奶,别夸我了,会骄傲的。我们晒盐菜去吧!”
“好,走。”
两人回转身来,就看到竹匾不见了。
再一抬头,梅氏已经把竹匾端到了太阳底下,并将其中一半的盐菜分到了另外一个空的竹匾里。
“娘。”梅氏喊顾婆子,“那顾全又来了,我都听见了。”
“那顾全就是个烂人,别理他。”顾婆子说道,然后拎了麻袋去井边清洗。
顾乔则走到了竹匾旁边,忍不住偏头问:“奶奶,这晒了之后是不是还要蒸?”
“对,明儿再晒一天就可以蒸了,蒸透后晾干,再晒。如此晒蒸揉两遍后,装入坛子里闷个半月,就可以了。”顾婆子回道。
“哦!”
顾乔心道:和她知道的做法一样耶。
顾婆子把麻袋洗好晾起后,又去厢房阁楼上取了谷种下来。
“梅姑,把我前两天新编的那个大竹匾拿过来。”顾婆子冲梅氏吩咐道。
梅氏很快把竹匾取过来,然后放到地上,顾婆子就把谷种倒了进去,也放到了太阳底下。
“奶奶,这不是种子吗?你晒它干嘛?”顾乔不解。
“这叫晒种,老祖先留下来的方法。晒了后种子更容易发芽,而且不容易得病。”说着,她把筷子递给顾乔,“今儿你的任务就是翻晒盐菜和谷种,一定要及时翻面哦。”
顾乔接过筷子,立即乖乖地点头。
三天后,盐菜成功地装了坛,种子也晒好了。
顾婆子将晒好的种子放入木盆,加了清水。
顾乔发现,有些种子浮了起来。
顾婆子把那一层浮起来的种子倒在了一旁,然后把沉底的种子洗干净,装进了前两天洗干净的麻袋里,又从屋子里取出了一件旧衣服,把麻袋裹了起来。
“奶奶,这是要干嘛啊?”顾乔觉得自己变成了十万个为什么。
“让种子快点儿发芽。”
“催芽?”
她小时候家里也种地,可是那时候都上学去了,只记得插秧打谷这样的大场面,却不记得催芽这样的小细节了。
“催芽?这词还挺贴切。”顾婆子笑着,将麻袋拎到了厨房,然后放到了灶旁,“天气太冷了,这里暖和点儿。”
第24章 寒食祭祀,搭建温棚
之后几天,顾婆子时不时地打开麻袋给种子翻面,防止种子烫伤。
然后很快,顾乔就看到这些种子吐出了白色的小尖儿。
等大部分种子都露白后,顾婆子便将麻袋拎到了屋檐下的阴凉处。
而这几日里,她也没闲着,和梅氏两人拿了钉耙,把育种的田给耙好了。
干完农活,两人回到家,梅氏看着发好的谷种,不禁笑道:“娘,幸亏你前两天把谷种给弄好了,今晚开始就不许生灶火了。”
“你娘我都是算好时间的。”顾婆子也笑,又问她,“你冷食都备好了?”
“备好了,就算不生火,也饿不着。”梅氏爽快地回道。
顾乔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不禁问道:“娘,奶奶,为什么不许生灶火啊?”
“傻孩子,寒食节到了啊!”
“寒食节?”顾乔这才从顾巧儿的记忆里扒拉出了寒食节这一节日。
寒食节为民间第一大祭日,已经传承很久。因为禁火,人们必须准备足够的熟食以冷食度日,即为“寒食”,故而得名“寒食节”。
因为穷困,所以梅氏只准备了寒食粥和寒食面。
“罗家两兄弟回去祭祖,等寒食节过了就回来,不然这吃三天冷食,我还担心他们干不动活。”顾婆子不禁笑了,转而说道,“收拾收拾,明天我们也去祭拜你公爹和其他老祖宗吧。”
就这样,一家三口第二天去了先祖坟地。
乡下穷困,买得起石碑的人家很少,可顾乔却发现,除了她这具身体的爷爷,其他的老祖宗可都立的石碑,由此可以证明她家祖上的确是富户。
顾婆子不免扑在顾盛的坟前哭了一通,梅氏也跟着在一旁抹泪。
“奶奶,娘,别哭了,以后巧儿有钱了,巧儿给祖父立碑!”顾乔立即安慰道。
梅氏却一把捂住了她的嘴,“这种事可不能乱许。”
顾婆子被顾乔的孝心感动,含泪笑了,随后抹了泪水,对着顾盛的坟头讲道:“老头子,这是你孙女巧儿,孩子小归小,孝心却足。不过童言无忌,你就别较真了。”
梅氏这才松了口气。
顾乔却看着那简陋的木牌,在心底默默说道:爷爷,我一定会对奶奶和娘好的,等我挣钱了,一定给你立碑。
随后,顾婆子和梅氏在几座坟头上挂了纸钱,又供了些冷粥、添了土,一番祭祀才算完成。
顾乔发现,这里并没有顾熹的坟墓,她也不好多问,估计是虽然顾熹这么多年杳无音信,极有可能早已死在外面,但顾婆子和梅氏坚持死要见尸,留个念想和希望什么的吧。
回去的路上,哭过宣泄后的顾婆子又变成了那个坚强的妇人,她主动领着顾乔和梅氏打了蕨菜,摘了新鲜艾草,还说回去做蒿子粑粑给她们吃。
事实证明,蒿子粑粑真的很好吃。
绿油油的一团,又软又糯,入口有一股清香,滋味清爽又绵长,非常美味。
顾乔第一次觉得,这个快把她胃折磨坏了的寒食节还是挺好的。
寒食节过后,就要撒谷种了。
顾乔记起自己买的油布,不禁央求顾婆子道:“奶奶,您能帮我做一些比较厚一点儿的竹篾吗,可以弯起来成拱形,然后插到田里的那种。”
“你做这个干什么?”顾婆子忙得脚不沾地。
“您还记得我买的那个油布吗?”顾乔立即解释道,“咱们家谷种不是要撒到地里去吗?但天气冷的话,秧苗长得慢,我就可以把油布罩在竹篾上面,捂住秧田,这样就暖和了,然后秧苗就长得快。这样咱们就能早插秧、早打谷,把粮食难关扛过了!”
顾乔说得激情四射,就差唾沫横飞了,却没发现顾婆子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等等,你就是为了秧苗长得快些?”顾婆子不禁问道。
“啊。”顾乔点头。
顾婆子摇头,“我当初怎么就听你的了呢?真是个孩子。”
“不是,奶奶——”
“你听我说,”顾婆子打断了她的话,“二百二十文钱,按照现在的粮价,可以买多少斤粮食?”
“约三十七斤。”
顾婆子噎住,没想到她算得这么快。
她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丰年谷贱。今年的新米出来,价格肯定比不了现在,也就说这钱到那时候还可以买更多的粮食。你让收获的时间提前一些,这又有什么意义呢?白白花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