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一箭穿心的滋味让顾言从剧毒中又清醒了一瞬,看了一眼胸前的那把剑,顾言终于倒下了。黑衣人用脚踢了踢躺着血泊中的顾言,顾言的身体一动不动,只有一双眼睛死死地挣扎着,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才挤出两个字“是谁?”
是谁呢?谁又知道呢?想要他命的人又不止一两个,在自己当初树敌无数的时候就应该想清楚,有朝一日会死的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黑衣人确定顾言已死,便蹲下身子取走了顾言腰间玉佩,上面刻了个\'顾\'字,以示身份。该善后了。黑衣人从一个菜摊子上找了一个大麻袋,把顾言装了进去,然后扔上马车,赶往郊外,最后扔进了一条不知道要流向哪里的河中。
过了三天,顾府一直找不到人,小妾墨儿也一同消失了。其中只收到了一枚带血的玉佩,军中将士得知此事,纷纷气愤不已,捶胸顿足。皇帝下令彻查此事,并追封了他武侯称号,以诸侯之礼厚葬,举国同丧。
朝中乱成了一锅粥,大皇子失了得力助手,可谓断了左膀右臂,十七皇子也因被查出与墨儿有牵连,几日来倍受皇帝冷落。这么一来,储君之位又成了一个谜。
“滴哒、滴、滴哒……”这嘀嗒声空灵地很,又或是周围过于寂静,每一滴水滴都像是滴往了顾言的身体里。“嘀……”正对他嘴巴的上方也有一根岩柱,时不时地会有水流顺着岩柱,滴下来,渗进他的嘴里。不知过了多久,顾言神志慢慢恢复,偶尔还会清醒一两个时辰,但他的身体始终难以动弹。当他清醒时,他便睁开眼睛看着,眼前一片漆黑,唯有水滴声清楚可感。又过了几天,顾言的心脏开始感受到了疼痛,一点一点,蔓延至全身。他发出痛苦的声音,“嗯嗯啊啊”地,似乎只要声音足够凄惨,这疼痛就会减轻。慢慢地,顾言清醒的时间越来越长,疼痛感也越来越弱,他尝试着站起身来,可每次用力,那疼痛感就像好不容易被驱逐的幽灵又缠上身来。
次日,顾言如往常一般醒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掀被子,手竟意外地伸了出去,当他以为那些痛苦都是一场梦的时候,迷迷糊糊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黑,身上也没有什么被子,躺的也不是什么床。顾言伸手摸了摸,实在是硬地硌手。眼前又开始浮现那日自己被当胸一剑刺死倒地的情景。
“原来,这就是地狱啊!”顾言心里想着,不觉已下了岩石床,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
忽的眼前闪现了一道光,莫非是往生门?顾言追了上去,离它越近,看得便越发地清晰,从上而下,由小变大,还有细细的颗粒在里面盘旋,颗粒很多,聚在一起像雾一样。顾言缓缓地伸了手去触碰,刚刚碰上时并无什么感觉,碰的久了,手上慢慢地生出些灼痛之感,就像骄阳那般热烈。顾言心中煞然一惊,生出许多前所未有的感动——这是活着的感觉啊!
遇狐
“呲嚓”一声,那道光被无限地拉长,放大,顾言下意识地遮了遮眼。
“你好了?”
从光里走出来一个素衣少年,一双眸子,透着缱绻温柔,话语里却略带寒凉。眉间还缀这一朵蓝焰花钿,衬地整张脸难掩地诱人。
“我……”顾言一脸惊讶,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这是古树玉浆,你既能动了,我便不喂你了。”少年将手上一个白瓷瓶子递到顾言手上,再没多说什么。
顾言接过白瓷瓶时,碰着少年的手,凉凉的,那么熟悉,却又莫名觉得遥不可及。
“是小兄弟救的我?”顾言问道。
“嗯。”只言片语,再无其他。
“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再次发问,顾言倍显小心翼翼。
“凉木木。”
凉木木!从此,这个名字便刻在了他的心上,再难拔除。
“木木公子,在下顾言,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如若公子有什么心愿,还望告知,在下定当全力以赴。”
凉木木思忱片刻,说道:“说起来,确有一事,我一直念着,就是有一人陪我吃遍京城。”
顾言心上顿时绽开了花:“求之不得!”
凉木木笑笑,笑得让人心疼。过了许久才又说道:“听说京城有真龙,我从未在人间见过,此去京城,也想见见。”
“龙?”顾言不解,“可是圣上?”
凉木木眯着眼:“大概是吧。”
顾言牵起凉木木的手,笃定地说:“我带你去!”凉木木没有拒绝,任由他牵着,就这样出发了,毫无预谋地,只心下想着去,便去了。
路上,见凉木木有些倦,可能是路太长,也许,他从未走过这么长的路吧。顾言走上前去,在凉木木身前弯下腰来,说着:“上来,我背你。”不知怎地,看着他疲累的样子,顾言总是很心疼。
凉木木愣愣地站着,脸上生出一片绯红,顾言见状,竟也不好意思了,可还是厚着脸皮说:“我生的糙,吃惯了苦,背着人行军的事也常有,我不累,你上来吧!”
凉木木再没拒绝了,轻轻地趴在了他的背上,不消片刻,便呼呼地睡着了。他是真的累了,不是走路走得累了,是一直都很累,累到无以复加,却又难以言表。说起来,他也很久没有这么安心地睡着过了。
凉木木的头靠在他的肩上,那么近,近到顾言能清楚地感受他的呼吸。
“扑通,扑通……”顾言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不止,这是怎么了,他是疯了吗?
那日,涯洞旁的无名河边,飘着一具男尸,通体发黑,衣服上浸满了血,河水也未能冲洗干净。凉木木走上前去,那尸体旁边有一生魂,迟迟不肯离去。
凉木木对生魂说道:“你既已死,便速速往生去吧!”
生魂未答话,只痴痴站着。
又过一天,凉木木见那生魂还在那,便又说道:“快快往生去吧!”
第四日,第五日,那生魂依旧没走:“你怨念太深,过了头七,生魂化死魂,你便再也投不了胎,只能做世间一只怨鬼了!”
到了第七日,凉木木没法,把那尸体带回了涯洞。凉木木本是青丘一只白狐,修行多年,化得女身,为女狐妖时,为人所伤,后终日以男装示人。
凉木木从体内逼出一颗妖丹,妖丹周围裹着一层蓝焰,正如她眉间花钿那般。她将那妖丹一分为二,一半打回体内,一半注入尸体。当妖丹与尸体的心脏触碰时,尸体周身燃起来一片妖火,也是蓝色的,蓝色的妖火将他周身毒血全部燃烧殆尽后,才慢慢消退,最后妖丹融进了他的心脏里,将他被一刀刺穿的心口缝了起来,直至完好无缺。已死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外围是红色的,中心是蓝色的。鲜红的血液开始沽沽流动,循着筋脉,遍布全身。
一场萍水相逢,却托付了凉木木半颗妖心,究竟值不值得,她不是没想过,可最后一刻,她只想着,若有人替她活着,甚好!
忽然下起小雨,惊醒了凉木木,她挪了挪身子,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
“顾言。”她轻声唤道。
“嗯。”顾言应着。
“你说,喜乐二字该作何解?”
“怎么说,我此刻的心情便是喜乐吧!”
凉木木笑了:“我好像也感受到了,是你的喜乐吧?所以,万望你好好活着!”说完,挎在顾言脖子上的手收地更紧了。
顾言顿了顿步子,扭头蹭了蹭凉木木的脸,心下想着:“我的喜乐,就是你啊!”
后来,他只说了句:“傻瓜。”
继续走着,顾言问道:“不知木木公子可有婚配?”
凉木木答道:“婚配?只小指上曾有过一根红线,可另一端无人。”
顾言又悲又喜:“那便是暂无婚配。”
凉木木道:“你莫不是要替我说媒?”
顾言:“确有一人,才貌双全,虽无父无母,但品格高洁,自力更生,在京拼得一席之地,仰慕之人,俯拾皆是。你可有兴趣?”
凉木木笑道:“如此佳人,配你正好啊!”
顾言也笑了:“那人……便是我啊。哈哈哈~”
继续走着,笑着,雨停了。
凉木木说:“放我下来吧。”顾言轻轻地把凉木木放下,有风吹过,将凉木木的头发吹在空中飘扬,她的眼睛里有河,有树,有山,有鸟,还有无法琢磨的蓝光,那是朔北寒风的颜色,无悲无喜,无欲无求。顾言不敢多看,怕陷得太深,到最后无法回头。他转身向前走着,又问:“你会和我一起,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