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叶赐准与薛淳樾,朝中还未有能总领全国均输平准事务者,而均输平准,又是国库的一大来源。现在叶赐准已死,只剩下薛淳樾一人。
旭王知道泓远帝的心思,他并非空手而来,而是推举了薛家的另一位青年才俊,薛沛杒,意图由他接替薛淳樾的职务,掌管天下物资。
两人同为薛荫的孙辈,同受家族氛围熏染,而且薛沛杒还经历过海州市舶司以及大理寺的历练,已经不是当初初出茅庐的泛泛之辈,其政绩与威望在朝中有口皆碑。
旭王几乎调动了他所有的在朝力量,誓要将薛淳樾拉下马!
眼见朝堂动荡,泓远帝似乎终于下定决心要对薛淳樾动手,将其贬出朝廷,出任从三品兴东道节度使,其出缺的户部侍郎由曦王的岳父,长恩侯温恒出任,但为做平衡,泓远帝满足了旭王举荐薛沛杒进入财税衙门的愿望,将他与韦绍卿换了个位置,韦绍卿转任大理寺少卿,薛沛杒转任太府寺少卿。
大理寺卿袁肃与新任大理寺少卿韦绍卿先是有十几年前洛安城郊劫案的救命之恩,后是有靖南道均输机构贪渎窝案联手查处的交情,可说是缘分匪浅,此番在大理寺的碰头两人都甚是中意。袁肃不久后还亲自到韦府问候户部尚书韦应时,透露出一丝与之结盟的态势。
韦应时与袁肃向来被认为是泓远帝的心腹,再加上薛沛杒的调职,一直被曦王和旭王抢夺的大理寺,似乎在悄无声息中已经被泓远帝收回了手中。朝廷的势力分布,正待新一轮洗牌。
学诚失踪,心言要一肩扛起薛淳樾的布局重任,便日渐忙碌起来,所幸现在身边有杜鹃,可以帮她分担一些照顾叶沁渝的责任。
半月过去,叶沁渝的身子逐渐好转,却依旧没有叶赐准等人的消息,焦虑烦闷之下,只能在书房来回踱步,等候心言对长英侯王伯当的调查结果。
细看之下,原来这间屋子布置齐全,比如这书房,连笔墨纸砚都有,以其老旧的使用痕迹来看,不像是薛淳樾临时找来的,倒像是一早便置办下,还有人长期打扫照料。无聊之际,她开始翻看书房中的一些书籍。书架上一尘不染,明显是有人勤加打扫,但是书籍却已尘封,应该许久不曾翻动。
一本前朝名士欧阳志撰写的游记《列国小记》映入她眼帘,那本书安静地躺在书架的一个角落,看似被冷落,但是却少有积尘,明显偶尔有人翻看,她好奇心起,走过去拿起打开。
书本翻开,掉落一张发黄的信笺,叶沁渝捡起打开,只见四行娟秀的字迹整齐地写在正中,她不由得念了出来:
子言皎月
鸿雁难托
奕奕如心
心已忘言
叶沁渝沉吟了几遍,聪颖的她登时想到这是一首藏头小诗,“子、鸿、奕、心,老爷尊号薛成贵,表字子鸿,前面这位应是老爷无疑了,那奕心是谁……看信得字迹应是一封女子的回信,寥寥数语便将自己既欣喜又娇羞的情意跃然纸上,莫非……是老爷的心上人?!”
一个马姨娘一个郑姨娘还不够?!他究竟还有几个?!
想到薛夫人黯然半生,悄然离世,叶沁渝心里忽然有些愤愤不平起来。转念一想,都说“子甚类父”,可见薛淳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先前是羽茗姐,后来是仪安郡主和她,将来还不知道有谁!
一番胡思乱想之后,薛淳樾莫名躺枪,叶沁渝自己也心怀郁闷,便把那张信笺放回书中,原样放回书架之上,回房闷头就睡。
第73章
“夫人、夫人!”
才睡着不久,叶沁渝被一阵急促的喊叫声吵醒,睁眼看去,却见是数日不见的心言,心情顿时好了几分,于是半坐起来笑着说道,“你可回来了,要么几日不出门,要么几日不回来,忙什么事也不跟我说,这会是怎么啦?”
心言一下子坐到床边,欣喜说道,“夫人,弘勤的踪迹,找到了!”
叶沁渝和杜鹃一听,连忙睁大眼睛看着她,“你说的可是无翳子的门徒,弘勤道长?!”
“正是!”
“他在何处?!”
“具体在何处还不得而知,不过不难找了,因为我们已经拿到了弘勤的师兄,也是他的挚友弘真道长的手迹。这事说来话长,您且听我说,十年前一名游方而来的高人在青阳观挂单,此人据传是得道高人信阳子的关门弟子弘真,不仅长得仙风道骨,道法还十分高深,很快便俘获了一大批信徒,青阳观也因为他声名见长。”
“那……这与长英侯王伯当有何关系?”
没记错的话,王伯当是元贞道长的门徒,与弘真无甚关系。
“说来也巧,弘真到青阳观不久,青阳观的住持便羽化了,当时弘真威望甚高,乃下任住持的不二人选。那长英侯的师傅元贞,本是青阳观首徒,如无意外这主持之位必是他的,如今眼见自己到手的宝座就要飞走,便一不做二不休,将弘真杀害,还将青阳观的诸多弟子都撵走,重新招揽门徒。长英侯那时候弃爵上山,就是为掩盖其师的罪行而去的。”
“难怪王家有信阳子的道经真迹,看来就是从弘真那里得来的……”
“王公子得到的,只是信阳子道经的细枝末节,真正的好东西王伯当自己都收着呢!不过幸好他是个道痴,弘真的东西他都一五一十细细保存着,我们几番查探之后,终于发现了一封十几年前弘勤写给弘真的书信,信中说他不再过问凡尘俗世,隐居崖底潭边,度此残生……”
“崖底潭边……洛安地势平坦,既有高崖,崖底又有碧潭的地方,应该不多……难道是?!”
叶沁渝脑中一闪而过,那个叶赐准、羽茗和学诚一起消失的地方!
叶沁渝激动难耐,一“骨碌”便下了床,就要穿衣出门。
心言和杜鹃连忙将她制止,“夫人,您要去哪?少爷嘱咐过你此时不能离开这所宅子!”
“崖底潭边,这洛安附近不会有第二个地方。心言,难道到了这时候你还坐得住?”
“心言即使怎么坐不住,也不能违背少爷的命令。”
“崖底不仅有弘勤,还有小准叔他们。如果他们还活着,此时一定急需帮助,我不能眼看着他们遭罪而无动于衷!”
“夫人,学诚他们失踪已经半月有余,如果他们已经遭遇不测,我们现在再去找也是徒劳,如果他们安全,也不在乎再等十天半月。这个地方是少爷新找的,我和学诚先前都不知道,所以他们可能已经回来了,只是找不到我们。不过学诚肯定知道我们原来的住址已经暴露了,不会再回那里的,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给他们留下线索,好让他们找到这里。”
叶沁渝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会,终于听了心言的劝告,止住了前行的脚步。
等待的日子空前的漫长,又过了四五日,心言终于带回了崖底的消息。
崖底荒无人烟,不消说弘勤和学诚等人,连只爬虫走兽都没有……
不知生死,亦不知踪迹,就如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叶沁渝在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空虚里迷失,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
又是**日过去,叶沁渝的睡眠越来越浅,尤其在这朗月当空的十五之夜,明晃晃的月光透过窗户,照耀在光洁整齐的地面上,晃得她怎么也睡不着。她于是便偷偷爬了起来,趁心言和杜鹃熟睡之际,潜出了房门,准备离开这所宅子。
她要亲自去查探,是死是活,她都要知道个结果。
叶沁渝简单收拾了一下,悄悄走到了后院,准备在后门离开。
正走过回廊,忽然一个黑影闪过,叶沁渝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对方捂住了口鼻,拖进了后院的一间柴房里。
薛淳樾不是说这里安全得犹如世外桃源吗?!
叶沁渝脑中一片空白,但下意识里却在用力地挣扎,死命地掰着那人的手掌。
房中忽然亮了起来,那人将她慢慢放开,叶沁渝又惊又怕,连忙回过身去看——
“九叔?!”
叶沁渝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眼前之人目光如炬、潇洒自信,绝不是那个空洞无神只有一个躯壳的初九!
“不……你不是九叔……你是……小准叔!”
眼前之人狡黠一笑,“在下,长兴叶赐准,见过薛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