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在洛安经营了几十年,实力不容小觑,先前王伯当沉迷道家之术废了正事,王家渐渐地便被众人淡忘了,可如今如果王家要再出山,那王家的势力也就成了朝中各派争夺的对象,一个联姻的女子而已,谁家没有呢,只要王书霖想要,别说一个,一车也送!这些韦知雨心知肚明,但如今她自己的事还纷乱复杂,也无心再管这些朝廷政争了,似乎只想置身事外。
“我吃饱了,你慢慢吃吧。”
叶赐准冷不丁丢下一句话后便离席而去,众人面面相觑,有些惶然,可看韦知雨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干着急。
叶赐准才走进云和居的前院便听到了一阵如泣如诉的琵琶声,行云流水的琴音,他许久不曾听到了。苏羽茗因借用云氏的身份,少不得要在众人面前有意地隐去苏羽茗的影子,因此不少旧时的爱好都放下了,叶赐准许久不听她抚琴,如今王书霖一来便让她重新拾起琵琶,不免涌上一阵醋意。
推门进去,杜鹃警觉,正想提醒苏羽茗,叶赐准却将她打断,挥挥手叫她出去。叶赐准静静地听着,一直等到一曲终了。苏羽茗起身振衣,转身赫然发现叶赐准已经站在身侧,不免有些惊讶。
“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出声?”苏羽茗起身给他沏茶,叶赐准看着还有些泪痕的苏羽茗有些不悦,她的性子一向沉静平和,而且外柔内刚,轻易不会动容落泪,王书霖不过来府上略坐了坐,竟惹她茶饭不思、落泪动容起来,真不知当初在醉春苑里两人究竟有何交情!
“怎么连晚膳也不吃,一个人在这院子里伤感?”叶赐准举起茶盏,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柳絮不告而别生死不明,我有些担心……再者,王公子与柳絮,也算是相识相知于江湖的一对苦命鸳鸯,如今一方被困,一方生死不明,不免有些伤怀……”
“哼,王公子……哪门子的公子……”
苏羽茗微微惊诧地看着他,有些不解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两人在一起后甚少闹别扭,苏羽茗想不到他竟然为了王书霖这一个不相干的人与她置气,心里也有些不悦,而且她感怀的是柳絮,又不是王书霖,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意些什么。
“这府里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今天能在这府里传谣,明天就能到府外传谣,且不说你还隐藏着苏羽茗的真实身份理应低调,单说如今你已经是我叶赐准明媒正娶的妻子,是已嫁之人,难道不应该检点一些吗?!再说,你如此在意自己脸上的伤痕,对我总是遮遮掩掩的,对王书霖怎么就不避忌了?!”
苏羽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脸上还有几分淡印的疤痕,他现在拿这个说事,是真的在意了吧,她顿了一会后放下茶壶,试图解释道,“我见王书霖不是因为我与他有什么交情,而是因为柳絮。在醉春苑时柳絮护我甚多,如今她下落不明,王书霖因此事而来,我怎能对他不管不顾——”
“所以你们就在厅堂里相顾对泣,暧昧不清,惹人遐想?!”
叶赐准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苏羽茗有些错愕,怔怔地看着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该如何接话。叶赐准见她无言以对的样子,心里更加烦闷,“砰”地一声重重地砸了下桌子,然后起身就走,把不知所以的苏羽茗留在了身后。
杜鹃托着一盘点心正要进来,迎面就撞上了怒气冲冲离去的叶赐准,她避之不及,手中的杯盏盘碟被叶赐准撞得纷纷应声落地,“哐当”一阵声响,瓷片四溅,杜鹃吓了一跳,连忙侧身站到一旁,把叶赐准让了出去。
看叶赐准离开后好一会杜鹃才回过神来,茫然地走了进来,怔怔问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苏羽茗平静地看着地上的磁碟碎片,半晌后才说道,“杜鹃,我们……暂时离开长兴这个是非之地吧……”
三日后
苏羽茗向叶赐准辞行,说是出嫁后还未曾回去省亲,要回一趟洛安,探望父亲云湘明。叶赐准也没有拦着,本来还派了几名府中的侍卫随她出发,但是苏羽茗回绝了,只带了杜鹃和两名泰祥兴过来的护卫,次日便启了程。
叶赐准悄然尾随,一路将她送出了城门,看着她的马车消失在官道上……
陪他同行的薛淳樾看着他一副神情冷峻而又微微落寞的样子,叹气说道,“你这是何必呢?就因为和王书霖那点芝麻大的小事,也值得这么闹别扭?”
叶赐准抿紧嘴唇,沉默了好一会才说道,“我只是希望她服软,谁知道她这么倔强?”
“只希望她服软?恐怕没这么简单吧?你敢说不是因为薛汇槿的那本醉春苑账册?”
听到“账册”二次,叶赐准不自主地拧眉。
果然……
宋家从醉春苑检抄回来不少东西,其中就包括了一本记录了各位姑娘陪侍次数的账册,上面事无巨细,恩客何人、花资几许、时辰地点,等等,应记尽记。逛过花街柳巷的都知道,这是用来记录姑娘的“出勤”时间的,一来合理避孕免遭罪,二来不幸怀孕也知道是谁的种,对方负不负责任是一回事,但自己总该知道自己的事。
那本账册,赫然记载着乐师苏雨单独陪侍王书霖的记录,而且次数还不少。薛汇槿早就怀疑叶赐准娶的这位二夫人就是苏羽茗,于是故意将账册泄露给叶赐准,等着叶赐准露马脚。
薛汇槿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因此薛淳樾对他的这些小伎俩并不意外,但让他想不通的是,韦知雨明明是个明白人,而且也是叶赐准和苏羽茗之间矛盾的最佳调解人,却对叶、苏两人的矛盾视若无睹。不仅如此,王书霖能在叶府“恰巧”地与苏羽茗单独会面,叶府的下人又“恰巧”见到王、苏二人相慰拭泪等种种状似暧昧的行径,没有韦知雨从旁协助,恐怕很难做到。
第139章
不过当下叶赐准和韦知雨的关系也很微妙,这种特殊时期他还是不要过多猜疑为好,于是薛淳樾转身向叶赐准说道,“兄弟,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薛汇槿对羽茗的身份早已生疑,你这位二夫人藏得住一时藏不住一世,虽说世人对她是苏羽茗还是云氏女并不在意,但是薛汇槿可一直都是虎视眈眈,你可不要因小失大!”
叶赐准眉心一紧,半晌说道,“洛安总不会比长兴更危险,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她要走我也拦不住。”说完一甩缰绳,疾速离开了城头。
苏羽茗没有依时到达洛安。
叶赐准收到了洛安王家的传书,王伯当倒是坦荡,明言苏羽茗在她手上,连同苏羽茗身上携带的那本太府寺台账。
那一册台账,是叶赐准亲自整理,分析大业国各地物产的供应与需求关系的,当中有不少资料是来自朝廷机密。他这本台账,本来是用于指导太府寺均输平准业务的,可是洛安泰祥兴屡次被恒兴行围剿,如果长期处于被动,迟早有一天抵挡不住,而这本台账,则是一条经商捷径,借朝廷的“明察秋毫”,掌控天下万物调度,哪里缺什么、哪里多什么,几乎一览无遗,泰祥兴有了这本台账,闭着眼都能赚大钱。
叶赐准舍不得苏羽茗受苦,特意叫添裕送她出发时悄悄塞给她的,一再嘱托她千万小心,到了洛安,确认安全再打开。
羽茗一直不知道那是什么,直到自己的马车被王家的杀手团团围住……
叶赐准捏着那纸传书,额上沁出了薄汗,双手微颤。私自泄露朝廷机密,不啻于官商勾结,泰祥兴一旦被大理寺彻查,那泰祥兴背后的众人,他、薛淳樾、仪安郡主、庄康、李璟风,等等,无一幸免……
可是台账之事十分机密,外人甚至不知道有台账这回事,遑论还知道他交给了苏羽茗?更何况,连苏羽茗自己都不知道!
他在不经意间,被出卖了……
可是,那个人,是谁?
王伯当的要求很简单,让出太府寺卿的位子,举荐韩祥接任。
韩祥是韩阳的族弟,历任各道节度使,人脉宽广、手腕了得,现今回朝不久,还在吏部候任。韩阳自从与曦王闹掰便一直想另立山头,想不到这么快就和洛安王家勾搭上了,这起政治投资分子的嘴脸让叶赐准倒尽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