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戟这时可以不偏不倚地打量她,五官比高中那时候要成熟一点,下巴变尖了一些,眼睫毛好像又变长了,卷卷翘翘的,估计是锅里的雾气蒸的,有一点湿润。
他突然很想伸手帮她揉一揉。
所以他把她面前的红包收好放在她卫衣口袋里,温柔地道:“收好。”
“戚戚是不是困了?”面前的菜也吃得差不多,莫姨起身打算收拾桌子了。
“她不是,她没有,她是醉了!”袁戍东举起拳头点了点戚戚搁在桌上的手,作势捣了两拳。
“今晚在这睡吧。你去我屋。”莫姨笑了笑,让戚戚留宿。
但这不大现实,莫姨家里只有三间屋子,她一间,袁戍东一间,还有一间是东东父母的。
戚戚洁癖严重,还认床,不大可能会留宿。
所以俞戟就负责把她送回家。
“呼~”戚戚从温暖的室内出来,两手依然插着兜,抬眼看了看已经遍布各色烟花的黑色天空。
呼出的白汽很快飞到空气里,吐出少量二氧化碳,零星几点雪粒打着旋点到她眼睛里,她反射性地眯了眯眼,伸手揉了揉眼睛。
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俞戟就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她有些被吓到,往后退了半步。
他们站在台阶上,这个距离刚好能让俞戟和她平视。
她刚刚揉红了眼,看着很委屈,像哭过一样。
俞戟心底一软,两手平摊朝她张开:“困了吧,下来我背你回家。”
戚戚抿了抿嘴,两手往袋口深处放了放,这是个戒备的姿势:“不用了,你回家吧。我没醉,也没困,走两步就到家了。除夕夜不会有坏人,坏人也要过年,你不用担心我遇险,就到这吧。”
她躲开俞戟的手,快步往阶梯下走去,外套长长的下摆随着风勾跑了两步,却被擒住了自由——
“别跑,我今天肯定要送你回去的。坏人过不过年我不知道,反正我也没年过,你不收留我,我就只能住旅馆了,也不知道开不开门。”他说着说着,苦笑了一下。
“别这种表情。”戚戚甩开他的手,“好像全世界都欠你一样。你不回家吗?你妈妈不在家等你吗?你妈妈那么爱你,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除夕夜在街上乱晃。”
戚戚有个毛病,就是喝了点酒,容易兴奋,把喜欢啊爱啊挂在嘴边,曾经在宿舍就刮在陈美宣身上问她喜不喜欢我……
比起很多耍酒疯的人来说,她也不算过分的。
“你爸爸爱你吗?”
“你妈妈爱你吗?”
“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
这些都是她的酒后基本连问问题。
俞戟捉住她手腕的力度不减,只是笑得有些可怕,语气也加重了:“她爱我吗?我可能是她的累赘。那你呢?你爱我吗?”
戚戚像个没骨头的玩偶一样扭来扭去,想躲开他的钳制:“没爱过。别问这么肉麻的问题。”
“你今天像施舍乞丐一样把我喊到这里来吃饭,也觉得我很惨吧?我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呢?”俞戟攥得更紧了,带着她往阶梯下走,东拽西扯的。
像个绑匪。
雪已经下得很大了,他穿的大衣是黑色的,戚戚被他拽着往前走,看着他的背影。
蓦地想到有一年他站在歌厅门口接他回家,也是穿着一身黑,和她讨论着月考卷子的难度,唱了几首歌,雪天地很滑这种颠三倒四的问题。
可是现在他们不在同一所学校,学的专业不同,不会对月考有一星半点的共同话题,更不可能一起谈论什么歌。
她放弃了挣扎,意识似乎也飘到了那一年的雪天。
她吁了口气,手瑟缩了一下。
俞戟感受到她的泄力,手从她的手腕上往下滑,略过有些滑的佛珠串,大手包住了她的软乎乎的有些微冷的手。
取个暖,捂个手,总是可以的吧。
“就一晚,你明天自己就回去。我明天也要走了。”戚戚开了门,扭头说道。
俞戟也在黑暗里点了点头,心里和天空中一样在放烟花。
第88章 再见
俞戟带上门,先抬头看的依然是三楼的小阁楼,不过屋里一片黑暗,他眯了眯眼,除了露天的玻璃窗偶尔扑簌簌闪过的烟火光线,还真看不清什么。
戚戚把钥匙摔在鞋柜上,冷冷地看着他:“总共走了半年多吧,别搞得好像多么触景生情。”
俞戟发现戚戚的眼睛倒是很亮的。
他自顾自地嗤笑一声:“是吗?”
戚戚似乎很困扰地挠了挠头发,把帽子摘下甩在桌子上,她梳了梳发顶,一股洗发水的淡淡香味蹿入鼻尖。
不是之前那种果味了,有点成熟的香水味。
俞戟连呼吸都没发出声音,在黑暗中暗自站立着。
“你站着干嘛?自己找地方睡吧,你那地方没人动过,要是有灰自己掸一掸。”戚戚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也不想开灯,外边下雪,还有点亮光,她借着这点亮光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又是喝酒又是火锅的,渴死她了。
蓦地,她似乎觉得待客之道得完善一下,掀起眼帘朝他看去:“你要喝水吗?”
耐心告急,她又起身去饮水机旁边抽了一个一次性杯子,倒了半杯塞到他手里。
切,你的杯子早就没了。
俞戟抓着杯子一饮而尽,捏了捏脆弱的杯身:“你……要睡了吗?”
“是的,我要睡了。您也请好,赶紧上楼找您自己的窝。别跟我废话,不想听。”戚戚小口小口地喝着热水。
真烫。
他是怎么一口吞的。
“我想和你说点事。”俞戟向来不畏惧她的发脾气,毕竟她的性格被他拿捏得死死的,就算现在故作冷漠,他也有压住她的自信。
“你一定要在新年开始的第一天聊那些让人一点都不想记起来的人和事吗?我不想听,如果你一定要说,就请出门左拐坐电梯一路下去。”戚戚斜睨了他一眼,她觉得自己像黑暗中的母豹子,谁敢惹她她就马上扑上去咬一口。
“你会想知道的。我妈妈和你爸爸的事情……”
“别说了!”戚戚突然站起来,要不是懒得收拾,她觉得自己应该充满气势地把水杯摔在桌上,“要不是你们母子两个,我也不至于一个人在这么大的房子里过除夕夜。”
“怎么就是一个人?我不是在这么?”俞戟没什么表情地回道。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啊,戚戚拧了拧眉毛。
“你还要不要睡觉?”戚戚自觉和他说话没趣,只想把人赶走,踢踏着拖鞋走到沙发,把自己砸进去,点开电视,双手张开瘫坐在长沙发上。
屋里好歹有了点电视机的荧光,俞戟偏开眼,突然亮起的荧光让他难以适应,戚戚的面部就被包在这种不断变化的光里——
看着无动于衷,其实俞戟可以看见她不住压抑的孤独与悲伤。
她看似大剌剌地坐在那里,俞戟却好像能看见她缩成一团,把自己埋在膝盖里的样子。
俞戟走过去,坐在左边的沙发上,什么也没有说,好像只是为了看电视。
戚戚看了他一眼,又把视线投回电视上——
为什么小品也要讲情情爱爱的,真讨厌这种合家欢小品。
不过这个时间点,她也懒得调台,而且俞戟看得津津有味的,算了,不扫他兴了。
还有点困。
这时候上楼睡觉,俞戟多半也不会在这看了。
戚戚眼珠转了转,选择在沙发上小眯一会。
喝了酒又在雪天跑来跑去买东西,戚戚的体力已经消耗殆尽,这眯的一会已经发展为深度睡眠。
俞戟托着腮,绽放了一个舒心的微笑。
在他面前,她好像总是没有多余的防备心,瘫在沙发上就能睡着。
这半年来有交过新朋友吗?胃病还会犯吗?学校的食堂吃得惯吗?
……
主持人在电视节目里倒数新年的声音一声比一声高,喜悦似乎能从声响里满溢出来,俞戟虽然什么回答都没有得到,心里却一直在放烟花。
他慢慢挪到戚戚靠着的沙发前,右手扶在沙发背上,左手撑在戚戚耳边,自上而下在她额头刻下一个吻。
一触即离。
她把刘海留长了,露出了光洁的额头,五官就更加突出,就像以前刚洗完澡包着毛巾在一楼找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