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垚扭头看着医官,他的眼神中带着暗示和警醒。医官背后一凛,明白了季垚的意思,点头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回答:“是的,它们本来就这样。正是因为这个我们才把它们封进了冷冻舱里,不过今天它们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醒过来了,而冷冻舱的参数还是正常的。”
朱旻走上前来站在季垚旁边,抄着裤兜看里头的情形,杨奇华则抬手用拇指摸着自己下巴。畸变人长满鳞片的身躯在冷冻舱里扭动着,用背部撞击舱门,或者伸出粗大、尖利的指甲刮着四壁,刮出一条条的拖痕。季垚一言不发地沉默了一会儿,但谁都知道他这是在思考。
投影池上的巨幕显示外面那些不速之客攻击的架势更猛烈了,排成阵列打算对基地逐个击破。季垚的手指在扳机上蹭了蹭,扭头对医官说:“监控开着的吗?”
“当然,指挥官。”
季垚点点头:“把冷冻舱送到导弹窖井里去。”
武器系统的代表上前说道:“1号导弹准备激活了,导弹井正在弹开。”
“那就1号导弹井。”季垚说,“离这儿最近了。”
医官求证似的看着他,季垚继续说道:“这些人已经呈现出攻击性,就是由外面那些爬龙的唤醒的。好了,它们现在已经被列为一级危险物,立刻清除。司法代表,这样是被允许的对吧?”
司法部代表给予赞同。朱旻踩着鞋跟看向医官,意味不明地朝他笑了笑,抬着眉毛表示“事已至此”。医官愣了会儿神,季垚严峻的侧脸让他没有回旋的余地。他很快就按照季垚的说的去做了,冷冻舱被送到了隔壁的导弹存放地,被安装在整装待发的1号导弹上。
季垚随后下了发射命令,倒计时结束后地板震动了一会儿,藏在海底的导弹露出了头,朝着外面的爬龙奔去了。几秒钟后海中就出现了爆炸,卡尔伯弹出屏障抵御冲击波,季垚站在投影池前面看着爆炸后产生的水流从流体罩外面急速飞过。爬龙的队伍被炸得四分五裂,一发炮弹消灭掉了三分之二的个体。
“它们在打退堂鼓。”杨奇华说,“准备撤退了,正在远离一级打击区域。”
“生物台,对它们的去向进行持续追踪,我要知道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受什么控制。”季垚说,这是他第一次提出这种要求,不过生物台还是迅速行动了。
杨奇华问道:“这些怪物受到了龙血污染才会变成这样,它们会不会直接受控于龙王?龙王能感知到自己的血液,进而操控这些傀儡去为它做事。”
季垚把M16步枪放在旁边的台子上,扶着腰看投影池,光线把他的眉眼照得很亮,让他的瞳孔不自觉地缩成了一条缝。旁边的医官注意到了这一点,吓得手指颤抖一下,但他什么都不敢问。季垚抬着紧绷绷的下巴思考了一阵,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季垚的心思一直都是个神秘的领地。他点了点鞋尖,说:“在得到验证之前,不要妄下结论。”
旁人噤声,季垚双手将架在台子上的枪端起来,回头问医官:“现在所有的畸变人都被处理掉了对吧?”
“是的。”医官闪了神,惊慌失措地回答。
季垚笑笑,看了朱旻一眼:“现在你们可以放心大胆地干活了,将所有物资集中起来计划分配吧。”
走出去之后,朱旻忧心忡忡地走在季垚后面,满脸都是心事。季垚在镜面似的玻璃上看到朱旻的神色,问:“你看起来很忧愁,战战兢兢,有什么事要说吗?”
“我只是想说关于唐霁的事。”朱旻回答,他和季垚走进电梯里,警惕地四处看了看,“这个人让我不得不担心,他就像个幽灵,随时都可能出现,但他一直不出现。”
“我都没有对唐霁怎么样,你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季垚笑着问道,他笑的时候也是冷冷清清的,那并不是愉快的表情。
朱旻摇摇头,缩了缩脖子,低头看着鞋子:“说不出来的感觉,我直觉上感觉他离你很近了,也许就在身边。我的直觉很敏锐,一旦有了这种紧张感,那就说明事情不太对了。”
季垚抱着枪,电梯在嗡嗡地上升,他环顾四周,说:“他早晚会来的。不过他要来也是来找我的,跟你没关系。你紧张什么?”
“我只是替你紧张罢了,我这替人操心的毛病又犯了。”朱旻冲着季垚露出一个笑,但笑得很不自然,“你有你自己的恩怨,我也帮不了你什么。不过你要小心一点,你一定要赢了他。”
季垚目视前方,看着电梯上的倒影,唇线慢慢地往上抬。他松开了眉头,英俊的面容映在光亮的金属板上,整齐的鬓角、挺起的鼻梁,最风流的姑娘看了也挪不开眼去。朱旻揣着两手,自顾自漫无目的地想着不着边际的事,努力装出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电梯门一开,他就抬脚走了出去。
*
一颗子弹打进了季宋临的太阳穴,然后从另一边穿出去,拉着薄薄的一点血迹射中了过去一些的深灰色挡板。这是个气氛奇特的雨夜,高高的空中横着大片大片暗淡的雨云,看上去比往日更大、更庄严。复制人在朝季宋临开枪,他身上被子弹打出了几个血洞。
季宋临仰面倒了下去,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倾泻而下的雨水,他的身子和航母舰桥外甲板的白色同漆黑的夜色融为一体。大雨将他的身躯浸泡着,积水从他身下流过,夜闷热得厉害,天空黑得像是旧社会的人力车夫那样喘着粗气。季宋临的心像吞了毒药似的怦怦乱跳,空气中弥漫着怪味,就像把椰子油倒在了沸腾的茶水炉子里散发的那种味道。
两边的火力压了过来,季宋临听到直升机和舰载战斗机悠长的轰鸣,还有嘈杂混乱的喊叫声。他感受着甲板在身下起伏,从这一波海浪上下来,立刻又攀上另一座浪尖,海水不住地在耳边喧腾。随后有人开着枪跑到他身边来,架住他,搬上担架后从一条过道中冲了出去,然后把他放在了一个安静的地方。海潮远去了,变成嗡嗡的杂音。
符阳夏蹲在掩体后面朝外面开枪,余光瞥见有人将担架抬进来放在病床上。符阳夏打空了弹匣,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一个新的换上,他身边落满了大大小小的弹壳。远处飞来一颗穿甲弹,被航母的拦截系统追踪到了,释放出去的拦截弹和穿甲弹撞击在一起,将舰桥震得摇晃不止。
“舰长,副舰长中弹,需要医疗救护!”水兵压着头上的帽子跑到符阳夏身边蹲下来,斜靠在掩体下方免得被子弹打中,在火炮声中朝符阳夏大声报告情况。
“什么副舰长?”符阳夏压着机枪朝外面扫射了一圈,俯身低下头问道。
水兵把枪从这只手换到那只手,看着符阳夏说:“季宋临!他被击穿了太阳穴,全身多处中弹,需要紧急医疗救护!”
符阳夏默不作声地看了水兵一会儿,伸手拍拍他的背让他爬起来:“你替我守住这里。全体注意!看守舰桥,集中火力到母舰周围,让无人机进行空中近距离支持,建立防线!”
水兵接替了符阳夏的位置,半蹲在掩体后面把枪架起来。同一个掩体里另外还有两名陆战队队员,回头朝水兵打了个招呼。符阳夏从掩体里出去,压低身子躲避流弹,忽然听见有人大吼了一声:“火箭弹!”
一条火龙刺破雨幕朝着符阳夏所在的位置奔来,瞬息之间就击中了舰桥一角,炸开冲天的金色火焰。符阳夏在炸弹来临的前一秒卧倒在地,但随之而来的冲击波还是把他抛向另一头的墙壁,然后再重重地摔在满是碎裂钢板的地面上。他蜷起身体保护头部,猛烈的撞击让他赫然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上的外穿防弹衣瞬间被掀走了一半。
爆炸结束后,符阳夏从地上爬起来,抬手抹掉吐出来的血块。他发现有个人就躺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旁边跪着一个衣衫褴褛的水手冲着符阳夏大喊:“他身上有火箭弹!”
符阳夏看到那人侧躺着,腹腔正中嵌着一枚炮弹,被炸出来的血液和块状物四处飞溅,散发着焦臭味。水兵惊恐地盯着符阳夏,烟尘弥漫,他的眼睛都睁不开了。符阳夏忍着背部的剧痛站起来,对着士兵大声说:“冷静点,周奉余,该死的!它会爆炸,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