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还真是形影不离啊,朱旻医生。”肖卓铭看了眼旁边的道恩,道恩搓了搓手,然后抄进衣袋中,“我们有活干了。”
朱旻撑着腰,毛呢大衣胸前挂着执行部的徽章,表明这是某个执行员的所有物。他指了指高衍文,说:“我正在和高先生谈论分子粉碎机的改进设想,你知道,这将是一项伟大的发明。你现在却跑来跟我说我们要去干活了,这真不是一个有礼貌的人该有的举动。”
“很不幸我就是一个粗野的人,我可没你们这些知识分子高雅。他妈的,你还想废话什么?指挥官醒了,混蛋,你难道不去看看吗?主治医师。”
“嚯,这几天你说过几次这种话了?我算算,三次总有的。这种狼来了的游戏不好玩,肖医生,谁能保证你这次不是在捉弄我?”朱旻激动地比划着手势,“还有你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肖卓铭踹了旁边的凳子一脚,然后把盒子打开:“茴香、八角、桂枝和橘叶,就这些。我收来这些东西去了监护室,结果指挥官已经坐起来了。我保证这千真万确。”
“你他妈的还真去找茴香八角准备给指挥官风光大葬呢?我看你真的是不可理喻!把你这些东西丢掉,不然我就趁你睡觉一把火把它烧在你床头。你这次骗不了我!”
朱旻转过身,高衍文坐在椅子上,盯着朱旻看了一会儿,没说话。气氛忽然陷入胶着和尴尬,道恩站在一旁,时而觑觑肖卓铭的脸色。朱旻和肖卓铭见面必定吵架,打架也打过,昨天的事。
一分钟后朱旻又转过身,他警告性地蹬了肖卓铭一眼,捞起旁边的皮带穿上带孔,然后绑紧,胸前的雄鹰巨树徽章表明这件衣服来自于某位执行员。他竖起衣服护住脖子,也挡住他里面一件花织的毛衣。朱旻拉着道恩一起出门,临行前不忘拎起自己装满药物的箱子。
“去拿好你的仪器和东西,”朱旻对道恩说,“我们得去第一监护室看看。”
“这回指挥官是真的醒了吗?”道恩看起来不太相信,“我们已经白跑三趟了,这是第四趟。”
“这回要是再去扑个空我就把那个混球肖医生的脑袋拧下来,我绝对不允许这种狗屁恶作剧连续发生四次,绝不。”
“这不是恶作剧,只是监护系统稍微出了一点问题而已。”
“好好,你说得对,但愿我们这次上去监护系统还好好的在那里。老天,我可受不了这样折腾。快去,道恩,用跑的。”
肖卓铭朝高衍文笑笑,道歉之后退出了房间。外面走廊里温度骤降,冰冷的空气让她打了个寒噤,朝手心哈一口气后匆忙跑上去跟住朱旻的脚步。
朱旻的皮鞋踏进第一监护室的那一秒,他就明白肖卓铭这次终于做了回聪明人。他伸手按亮室内所有灯光,照亮了控制台前站立的人影,季垚背对着他们,撑着桌子,形销骨立。
“卧槽。”朱旻发出和肖卓铭一样的声音,这大概是他活到现在见过的最令人称奇的事情了,“你妈的。”
“注意言辞,朱医生,你是一个高雅的知识分子,怎么能跟我们这种粗野之人说一样的话。”肖卓铭说,她走到一旁去检查监护仪上的数据,再捡起掉在地上的检测线,“指挥官,您为什么关闭了星河?我们需要它处理数据,还得对你的身体进行监控。”
“林城呢?把他叫过来,就现在。”季垚看了看朱旻和道恩,甚至没有寒暄一句,就进入了日常的工作状态,“麻烦肖医生跑一趟,你应该认识林城这个人,他在电信号监测台,编号0779。”
肖卓铭拉好外套衣领,抱着手臂看了会儿季垚,然后转身走出门。外面很冷,她跺了跺脚,皮靴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呼吸在发红的鼻尖化作一团白雾。
朱旻看着肖卓铭出去,他把箱子丢在一边,和道恩一起上前去扶住季垚。季垚身上穿着单薄的衬衫和病号裤,衬衫是他自己的,此时却显得尤其大,空荡荡的像要飘起来似的,他真怕自己一下化成风,忽地就消散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多亏了肖医生的新发明,才把你复活了一次,肖医生真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朱旻一边给季垚测试心率一边说,“记忆有没有受损?肖卓铭说副作用是造成记忆紊乱和丢失,不过我觉得......你看起来很棒。”
“我当然很棒,大猪,不然我不会刚醒就站在这里让你给把听诊器放在我身上。我只是头有点晕,这是冷冻后遗症,我能对付。”
“我必须得给你讲讲救治你的这段奇妙的经历,那边那台机器看到了吗?那就是肖卓铭医生的得意发明。如果不是我现在忙着照顾你,我一定会坐下来花一个晚上告诉你那东西有多神奇。”
季垚抬手制止朱旻继续说下去,他把头发撩到脑后,露出全部额头和鬓角。这样的季垚是相当俊俏的,眉宇间有世家大族的遗风,这种气质打他生下来第一天就深深烙在了骨头里。
“我很好奇你们到底到底怎么复活了我,我也很想知道现在的我还是不是以前那个我。毕竟我死过一次,现在的我的灵魂,还是原来那个吗?”季垚问,“但这些问题留到后面去解决,我现在需要知道基地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我得工作了。”
朱旻把听诊器从耳朵上取下来,交给旁边的道恩,扶着腰想了想,最后妥协:“好吧,你就是个工作狂,看来让你安安分分躺在病床上休息的计划要落空了。”
季垚很淡地笑了一下,似乎牵动这一下嘴角都花费了他全部力气。
“你们为什么穿得这么厚?朱旻,你身上的的外套是执行员的。”季垚说,他的声音哑着,沙沙的像石块在摩擦,“还有你脸上破了相,我不知道你遭遇了什么,真可怜。”
“指挥官,外面忽然大面积大幅度降温,这几天是气象台最焦头烂额的时刻,他们已经很久没睡过好觉了。大量火山灰遮挡了阳光,气温骤降,再加上不知道哪里过来的寒流,雪上加霜。”
朱旻说着走到蓝色的幕布前,拽住窗帘往两边拉开,白光猛地照射进屋内,季垚眯了下眼睛。他走过去站在玻璃墙下,看玻璃上倒映出自己的影子,悬浮着,像个抽象符号。
外面正值深夜,天幕浓黑,仿佛又回到现实世界,黑夜比噩梦更加令人恐惧,因为它永无尽头。白光是基地两旁射出的探照灯光,季垚就着这光线看到飞雪擦过玻璃,遥远的山川皆隐藏在雪雾背后。他把手覆在窗户上,看那些横卧的山脉犹如死去的耶稣被他抱在怀中。
近处,光秃秃的山梁已经被淹没,露出人迹罕至的山巅,成为了孤岛,它被涂上了脏兮兮的黑色和褐色。水上密密匝匝一个个斑点,那是化为焦炭的粗壮树干和动物尸体,正散发着腐烂的臭气。在这凄惨的景象中,海鸟始终在水面上回旋徘徊,它们三三两两在孤岛上落脚,僵硬地伸着脖子发出难听的呻/吟,大雪和海风赐予它们宁静、悲戚,以及无边无际的寒冷和饥饿。
第178章 在水中央
“这样持续多久了?”季垚问,他把手从冰冷的窗户上拿开,一个浅浅的印子很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在我的记忆中,我失去意识的时候外面并没有这么消停,看来是之后的事。”
道恩挂着翻译器,他从朱旻那里借来的,并在第一次见过肖卓铭之后开始学起了中文。当然,中文老师就是朱旻,朱旻一番假意推辞之后欣然接受,并且觉得这理所当然。
“在您睡去之后又过了四天,火山和海啸才完全平静下来。不过风暴持续了七天才减弱,一路往北,最后在高纬地带崩解,用地质台的书面报告来说,就是‘在温带埋下一颗迟暮的魂灵。’,他们总是这么浪漫,还让我为风暴惋惜了良久。”道恩对季垚说,他一边脱掉自己外面的冲锋衣外套挂在墙上,一边打开自己的电脑。
季垚敞着衬衫领口,锁骨下方隐隐约约露出胸肌的轮廓,他背挺得直,肩线打开来像一张弓,但并不让人觉得刻意。他觉得有些丝缕的凉意钻进皮肤,转身离开了窗户,去柜子里取下一件长外套穿上,却发现袖管比之前空了不少。当他把腰带扎紧的时候,手碰到腰际,紧绷而起伏有度的腰线让他的神经震颤了一下,好像有谁的呼吸扑在后颈,落进衣领,沿着脊椎滑到腰/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