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季垚祝愿山花的情人喝着酒等他的时候,林城坐在电脑前猛地打了个喷嚏,他摸摸鼻子,咕哝着感冒还不好,从桌上拿起一瓶酒就往喉咙里灌。
酒滴了一滴在面前的纸上,林城骂一句shit,慌忙擦去酒渍,看着被晕开的墨水直叹气。他哗啦呼啦抖纸,对着灯光展开,上面是一幅钢笔墨水画,林城的画技不错,画面生动鲜活。
他画了一片树林,树林旁留白,表示这一条江。江水蜿蜒着流过,江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一人多高的冰块四处飞溅。两岸的林中藏匿着几辆车,还有奔跑的人影,但是比较模糊。
他盯着画纸长久地出神,时而拎着酒瓶子灌酒,满屋子都是酒气。这画面是他那天去医院经过一位伤员时突然在脑中出现的,出现得毫无预兆,但伤员一离开自己的视线这些影像就消失了。
林城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他身体素质素来刚得很,雪地里裸着身子冻三天都没有问题——这回发烧是个小失误。林城从小接受正确的科学知识不信邪,他这种人,怎么会无缘无故产生幻觉。
他看到那伤员穿着冻硬又破烂的军装,像是从冰壳子里刨出来的一个人,暗红色的血昭示着他曾经历过战斗。
林城稍加琢磨就觉得不对劲,他的幻觉中,有尺把深的积雪和绵延不绝的山林,最具有标识度的,就是那条大江。模糊的影像中,江畔似乎发生了武装冲突,那些车辆、鬼魅一般移动的人影、炮弹砸进江水中,稀里哗啦一片。
他在那几秒中只看清了一个大概,所有的东西都显得匆忙而模糊,当医生推着伤员进入急救室,门关上的时候,这些幻觉又在霎时消失了。
冻伤的士兵、发生在雪地里的战斗,两者一联系起来,林城更加坚信自己本身没有问题。他左思右想没有想明白,有些烦躁,胡乱在纸上涂抹了两笔,从书架上抽出一本教材翻看。
书上展示了一种心理学现象,可以从人身上看到他所经历的事情,或者感知出某个地点曾发生过什么事,有人把这个叫“侧写”,不过它有个更贴切的名字,叫“回溯”。
回溯,这个名字看着还眼熟,哦,原来和这次轰动全球的“回溯”计划同名。侧写更偏重于预知未来的事情,而回溯则让人有了一双看见历史的眼睛。
超能力?无聊。
林城正想继续深入思考下去,房门忽然敲响了,他的父亲在外面。林城挪开酒瓶,放下书,起身开门让林仪风进来。
“这么大一股酒味,你喝了多少?”林仪风一进门就皱鼻子,走到打开换气系统,走到窗边去打开窗户通风,外面的雪片一下子扑进来。
“没多少,哪有你喝的多,都是跟你学的,我妈不让你喝酒,你就躲在房间偷偷喝。”林城取笑他父亲,拎起酒瓶递给林仪风,“还剩下一口,你喝掉,就算是你喝完的。”
林仪风嘴上说着不要不要,还是接过酒瓶一口干完:“小兔崽子尽整你爸呢?你可别把这话说给你妈听,她听了又要唠叨,受不了。”
“我妈呢?”林城问。
林仪风抄着裤兜走向林城的书桌,站在桌前看画:“大学里开总结大会,还没回来,等会儿咱爷俩出去下馆子。你画的什么?还挺好看。”
林城把书放上书架,坐在床边随口回答:“昨天做梦梦见的,觉得很酷,就画下来了。”
“哦豁,你什么时候画技这么精湛了,我怎么没发现?”
“爸爸你怕是一点都不关心我哦。”林城踢掉鞋子躺上床,枕着头看窗外的雪,“我学犯罪心理学,老师要我们根据口诉特征画犯人肖像,所以我就学了几节课的画画。”
林仪风笑得有些抱歉,坐进林城的椅子,竖起画纸仔细地看,说:“你画的是在打仗吗?这些人都看不清楚,哦哟,这边还晕开了一块。”
“被水打湿就晕开了。”林城坐起身子把画纸拿过来,叠好了塞进书缝里,“不记得梦里是什么情形了,反正很乱,一团糟,只记得是一片树林和一条大江。”
林仪风挑了挑眉毛,没说话,他转转林城的钢笔,给它盖上笔帽,笔身上刻着一行英文字母:“Time ,is racing with each of us.”
“时间,在和我们每个人赛跑。”林仪风念出来,“为什么要在笔上刻这个?”
林城看了一眼,说:“这笔是大学的时候考试用的,我用这句话来警告自己一定要按时完成考卷。而且这不也是EDGA的名言么,我的理想就是进入时间局,所以当然要用这句话鞭策自己。”
“你还挺有志气。”林仪风把钢笔放好,踢踢林城的床脚,起身打开房门,“我到时间局去一趟,你在家里等我,等会回来去吃锅牛肉汤。”
“怎么突然要去时间局?不是都放假了么?”
“没什么,突然想起还有点事情,得回去确认一下。”
林城拿枕头盖住耳朵,说:“你去吧,我先睡会儿。”
房间中重归寂静,窗户开着忘了关,冷风灌进来,飕飕的,但林城却在这冷风中直接睡着了。风吹动了电脑屏幕上贴着的一张便签,上面是林城从书上抄下来的一句话。
“不要一味躲进黑暗,黑暗让一切毕露无遗。”。
几日后,距离新年还有三天,燕城监狱中的职员陆续换班休年假,除了狱警出不去,监狱中少了些人气,更加冷清。顾州盯周永青盯得紧,明面上还是让他做着以前的事,暗地里安排了不少监控。就比如周永青办公室门前的两个兵,神荼郁垒一样守着,周永青每当听见门口震天响的碰鞋跟声,就知道是顾州来了。
这天是周永青待在监狱的最后一天,他翻着日历数日子,是到了放假的时候。想到这,他的神色轻松起来,看向屋外枯燥的雪地的目光也变得明亮了。
顾州那边派人来叫周永青去一趟总监察署。周永青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就觉得准没好事,他略微整理一下心情,戴上帽子跟着人出去,怨愤的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士兵。
在别的部门都人声寂寂的时候,总监察署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忙碌,周永青进门就嗅到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他在监狱这么多年,迎来送往水滑得很,别的本事没有,就会看人脸色。
顾州脸色不好,虽然他平时就是严肃的表情,周永青很少见他笑,但今天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差劲。
“把缉拿小组调回来。”顾州说。
周永青变了脸色:“眼下还没有完成任务,贸然中止行动会造成损失,我觉得还是等一等比较好。”
顾州没说话,他看着桌面上悬浮的地形图,放大,黑河口岸附近闪烁着几个红点,他们之前几天一直在这周边徘徊。周永青看着那几个闪烁的红点,仿佛是在看着自己的心脏肺腑。
“把人先调回来,另做打算,这么耗着不是个事。”顾州喝了一口温水,敲着杯底说,“赵沛的事情还没定论,那边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我甚至怀疑,现在的缉拿组还是不是原来那个。有人在跟我对着干,我希望不是你。”
周永青背后一寒,如果真出了事,他第一个挨收拾,头上的帽子不好保,说不定happy new year就得在监狱里说了。
顾州等着周永青的回答,他浑身散发出阴冷的气息,像一块泡在液氮中的钢板。就当周永青搜刮着肚子找说辞时,忽地眼梢一动,瞥见地图发生了一些变化:“监狱长,缉拿组出境了!谁允许他们出境的?”
地图上,闪烁的红点陆续通过黑河口岸,当他们到达俄罗斯境内时,就突然消失了。定位和监控系统无法侵入别国领土,所以地图上无法显示。
顾州当即坐直了身子,他以为是地图出了问题,反复考量多次,都没有看见有红点出现。他转到巨幕下,一片莹蓝的光,缉拿小组同样失去了踪影。
所有的人都望向顾州,键盘敲击声在一瞬间停止,偌大的房间中死一般寂静。与此同时,一声急促的开门打破了死寂,顾州的助理孙老快步朝他走来,手里攥着厚厚一叠文件。
“监狱长,上面的指示下来了,我国已经与俄罗斯方面取得联系,俄方同意我们入境执行任务。”孙老的声音平稳有力丝毫不见慌乱,“上面还来了批评文件,批评燕城监狱办事效率低,一个多月了仍没有半点进展,现在缉拿小组已经收归北京公安厅直接指挥,公安部已发出通缉令。上面对这次事件很重视,因为逃犯是国家一级重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