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宁皱起眉头:“到底是你的长辈,也不用这么说吧。我明白了,既然是这样,旁人应该也没有什么办法了。不说这个,你明天有什么想吃的吗?璋跟我说你吃腻肉粥了,我想也是,这些天每天至少一顿是肉粥,吃了这么久,怎么也该吃不下了。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可以告诉我,我早些让膳房准备。”
“我没什么想吃的了,这些天平日里想吃的好东西都吃到了,平日里没想过的也都吃了不少,秋薇给我送的猪肉脯,还有皇后娘娘给你的点心你也都送我这里了,嘴是没闲着。天天这么吃,宋大人还看着不让我乱动,我觉得我最近都胖了,要拿不动刀了。这可不行,等我伤口好了,第一件事就要找个人打一架找找感觉。”顾飞鸟嘿嘿地笑。
“那你就好好休息,好好养伤。我不打扰你了,你早些睡。”
息宁端着油灯站起来,正要往外走,背后顾飞鸟没规没矩的声音响起,喊住了他:“息宁?”
“怎么了?还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
“谢谢你。”
息宁有片刻出神,然后如释重负一般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三天后,一杯真正的毒酒被送到了南振俞面前,南振俞一饮而尽。当天下午,禁卫从地牢释放了瑞虎,但是不许他继续留在宫里。瑞虎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再也没有人见过他。有人说他抱着石头跳到了护城河里,有人说他去了山里,还有人说他坐船走了,但是谁也讲不清楚自己看到的那个人是不是瑞虎。最后没有人再去计较瑞虎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毕竟,无论是他死了还是活着,都没有一个地方是属于他的,哪里也不是他的归宿。顾飞鸟的伤一天天好了起来,慢慢宋医官就不管她了,只是看到伤口周围有抓痕,宋医官就弹顾飞鸟脑壳,但是顾飞鸟屡教不改,毕竟伤口痒起来真的很难受。
下雪了。
今年冬天第一场雪,顾飞鸟终于被宋医官允许出宫了。原本息宁要让她坐马车,顾飞鸟坚决拒绝了,也不让人陪着,她打了一把伞,高高兴兴走着出去了。
走过熟悉的路,顾飞鸟回到了香客来。这里已经被封死许久没有人来过,门上还留着封条。顾飞鸟把封条撕掉,用息宁给的钥匙,打开了香客来大门上挂着的锁。
推开门,大厅里的长凳反着放在桌面上,乍一看还是整整齐齐,就像是今天还没开张,每天晚上,跑堂都会把长凳这么放,方便打扫地面,这样的场景,顾飞鸟早已习惯了。绕过桌子上楼,顾飞鸟先去了她自己的房间。房间里东西不多,那些衣服和小玩意,虽然距离上一次回来并没有过太久,可现在看来,都已经不想要了,在房间门口踌躇一会儿,她什么都没有拿,然后去了瞎子的房间。
瞎子房间里东西更少,没有什么有用的东西,她本想来拿瞎子的琴,可是那琴如今就摆在瞎子床上,琴身已经断为两截。想了想也是,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这把破琴,既然知道自己的死期,肯定也会把这琴也一起“带走”吧。
顾飞鸟熟练地打开衣柜,一刀劈开暗格的锁,那里面是瞎子的珍藏,一个一个盒子,里面装着箫,笛子,陶埙。顾飞鸟一个一个看过,把那支露洗冰轮直接砸了,箫挂在腰上,陶埙揣在怀里,今天所有的任务这就算是结束了。她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要不要把东西放回原位,毕竟以后不知道香客来会怎么样,收拾得好与坏都与她没有太大关系。最后她还是决定把那些空盒子放回去,在这时,她忽然发现暗格最底下还有一个小木箱,因为衣柜里光线不好,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她把小木箱搬了出来,放在地上。小木箱也是有锁的,这世上只有不好用的刀,没有不好砍的锁,顾飞鸟又把锁砍掉,打开了那个放在暗格最底下的木箱。
里面东西很少,两个丑丑的小泥人,完全看不出来是兔子的木雕,海边捡到的石头,还有一个小瓶子。那些都是顾飞鸟小时候给瞎子的,但是她不记得那个小瓶子是什么了,她拔掉瓶塞,往外倒了一点,是细细的黄色沙子。
当年要离开荒漠来皇城的时候,瞎子说来一趟不容易,总要带点什么证明他们来过,可是荒漠比较容易获得的土特产也就是沙棘果,根本放不住,她就拿药瓶装了一瓶沙子。
顾飞鸟有点后悔把锁砍了,若是还有锁,整个箱子扔掉就好,不过这样也行,或许将来会有小孩会从路边捡到这些“垃圾”吧。她把木箱子关上,又看了一眼床上那把已经断了的琴。
把香客来的大门重新锁上,顾飞鸟又撑起伞,她没有想好要不要现在就去南将军府邸,但是更不想回宫里,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她还是不想回去太早。想起来有家自己原先经常偷偷去的米粉店,这么长时间没去吃了,不如现在去一趟。
走在路上,顾飞鸟转着手里的伞柄,雪越下越大,路上的人越来越少,地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她越走越慢,渐渐地已经很少有人与她擦肩而过,然后她把伞收了起来,仰起脸闭上眼睛,等雪落在她脸上。
“长汀?”
听到有人喊自己,顾飞鸟惊愕地回头,已经很久没有听到过“长汀”这两个字,她眼前一下子就模糊了,回过头,她看见雪地里瞎子也打着一把伞,正笑着向她点头。
“怎么了?你怎么哭了?”落青云走在路上看到这个没打伞的人背影有些熟悉,试探着喊了一声,没想到她一回头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表情看上去也不自然。被吓了一跳的落青云快步走到顾飞鸟面前,把自己的伞往她头顶倾斜了一些:“发生什么了,你别哭,跟我说说,好不好?”
顾飞鸟摇摇头,用手背擦了擦脸:“没事……我就是,我就是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再喊我长汀了……一下子没有忍住。”
“好好,还有我,以后我还是喊你长汀。不哭了,擦擦脸。”落青云给她打着伞,另一只手在掏袖子里的手帕,看着有些手忙脚乱。
顾飞鸟低着头,眼泪不住地掉,哭着哭着蹲了下来,捂着胸口,脸色突然变得非常难看,呼吸也越来越急促,落青云急忙也跟着她蹲了下来,显然是已经慌了:“你别激动,先不哭了,好吗?先不哭了,长汀,附近有医馆,我带你过去。”
顾飞鸟没有说话,仍旧是捂着胸口,整张脸都白得像纸一样,落青云立刻把顾飞鸟横抱起来,也顾不上伞了,小跑着往最近的医馆去。
“你伤口疼吗?是不是流血了?没事,我们马上就到医馆了。”下大雪的天,落青云额头上竟然有汗。
顾飞鸟抓住了落青云的衣领:“小螃蟹,致成馆那个飞镖果然是你。你是息宁的人吧?”
落青云停下了脚步。
顾飞鸟摆摆手:“我只是有些头晕,最近一直躺着缺乏运动,太久没有走这么长的路了。伤口没事,放我下来吧。”
“你诈我?”落青云懵了,把顾飞鸟放下。
“都是你自己说的,我哪有诈你。”顾飞鸟虚弱地笑笑,向着落青云伸出一只手,“借我扶一会,我要站不住了。”
雪仗
落青云接过顾飞鸟的伞给她撑着,另一只手扶着顾飞鸟,看顾飞鸟的脸色就知道这不是装出来的,心里多少宽慰一点,在心里偷偷懊悔自己怎么嘴叭叭得这么快:“你这么难受,应该也不仅仅是因为太久没有活动了吧。”
“你知道了。哦,也对,你是息宁派来盯着我的,你当然知道。”
落青云脸上有一点尴尬,好在顾飞鸟不抬头看不到,他歪了歪嘴:“也不能这么说,殿下主要是不放心你,毕竟你重伤初愈,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跑不太安全。我正好跟你熟,光明正大跟你一起走也没事,就让我来了。至于在致成馆……我那天其实是有别的任务,骚乱发生的时候我就躲了起来,一直在观察你们。你当时真的吓我一跳。”
“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救命恩人,我请你吃米粉?”
落青云笑了:“你感觉好点了?救命恩人就请个米粉,是不是有点随便。”
“我这条命也就值个米粉,就别挑三拣四啦。”顾飞鸟后退了一步,“就在前面不远。”
“哟,两位公子。”现在距离午饭还有点时间,米粉店里还没有什么人,看他们来了,老板乐呵呵地招呼了一声,目光落在顾飞鸟脸上,忽然想起来了:“诶,你是原先香客来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