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远远看着那莲花台重新亮起几点光亮,斜眼看向自己的母妃:“母妃,儿臣照做了。”
女人把儿子拉到怀里,温柔地抚摸着儿子的头顶:“我的好靖儿,你做得还不够,母妃让你去打他一个嘴巴,你为什么不听话?你啊,你也是心软,我不是教过你吗,不可以心软,任何时候都不可以心软,知道了吗,我的靖儿。”
二皇子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那几点灯光,他母妃说的话,他似乎都没有听。
刚刚,他那么慌乱地把书扔了,都没有考虑过会不会烧到自己的手,是怕火烧到我袖子上吧?二皇子在心里想着,嘴上吐出一句语气冷淡至极的话来:“那可真是个傻子。”
女人大笑起来,把怀里的少年抱得更紧:“是啊,那可真是个傻子,哈哈哈哈,他就让这样一个傻子来做储君。”
二皇子轻轻感叹了一句什么,声音太小,风一吹就散成灰了,贵妃没能听清,二皇子自己也没能听清。
莲花台的太子打了一个喷嚏,然后又打了一个喷嚏,路过的侍女听到了,赶紧拿来外衣给太子披上,生怕他着凉了皇帝责怪自己没有给太子及时添衣。不过这夏末,晚上最多算是清凉,太子根本不觉得冷,打喷嚏顶多是被人骂了背上发毛,第一个喷嚏可能是因为被弟弟骂傻子,那第二个,就是被今天他遇到的那个“好心”的小姑娘骂了。
再说长汀,长汀抱着米酒回去,瞎子魏紊已经等了老半天了,自然要问问这个猴孩子去了哪儿,怎么耽搁这么久。长汀拿着那个价值连城平安扣,心里高兴,讲故事的兴致自然也高涨,也就一五一十跟魏紊说了,不过对包公子怎么欺负人家添了许多油加了一堆醋,让魏紊听起来像是一次普通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魏紊听了以后确实还挺满意,主要也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实际上这个小丫头片子什么脾气秉性,他心里明镜儿似的,知道她这小混世魔王能做点好事,魏紊当然十分感动:“想不到你也有这么好心的时候,值得嘉奖。不过,这种事情若是有下次,说什么也不可以收人家的东西了,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唠叨。”横竖魏紊看不清楚,长汀一边答应,一边翻着白眼。
月上柳梢,长汀看看窗外:“不知道那个小少爷有没有胆子自己一个人去外面闯一闯。”
“你的话,就是空着手出去闯荡我都不担心,因为你是苦日子过出来的,知道怎么活下去,那些养尊处优的人就未必,因为他们的日子过的好,所以从来没想过活下去这个问题。但是这不是什么好事,如果可以,最好所有的人都不要担心怎么活下去这个问题。 ”魏紊语气越说越沉重,说完,叹了口气。
长汀把那个平安扣戴在自己脖子上,美滋滋地摇晃着脑袋:“这个平安扣我就留着了,要是以后有什么急用钱的时候,你再跟我说。”
“能有什么急用钱的时候,你就拿着吧。你长这么大了,浑身上下也没有件首饰,昶乐国女子十有五年而笄,你呢,莫说束发了,你看看你有一点女孩子的样子吗?”
长汀一扬手,浑不在乎:“既然如此,我从此便穿男装,束马尾,不用被人当做女孩子,我乐得自在。”
魏紊愣了愣,给她气笑了。
蔚紊
自打开始扎马尾穿男装,长汀就越发放肆了,原本穿裙子的时候还要忌惮一下自己的行动,现在天上天下已经没有能拦得住她的东西,甚至一会儿看不住,她就要把人家小姑娘的手拉到面前,一口一个妹妹的喊着,叫得人家面红耳赤春心荡漾,吃完饭要走都是一步三回头,眼神那叫一个依依不舍。酒楼不出半个月就有四位上门,说这个酒楼有个登徒子,店老板只能把长汀拽出来,一遍一遍给人家解释其实这是位不爱穿女装的姑娘,今年刚刚十五,性子顽劣一些,但不是什么坏孩子。
后来店老板解释烦了,没辙,去跟魏紊商量,要不就把长汀送去读书,这样一来他们也能清净,横竖她看上去就是个野小子,想来不会有私塾拒绝。
魏紊想了想,觉得好像也对,这个丫头野得太过了,也该去个地方收收她那性子,让她学点东西。
但是应该去哪家私塾呢,魏紊问店老板。店老板想了想,神态颇为苦恼,似乎也没有好的去处给长汀推荐,倒是老板娘,想了一会突然一拍大腿:“致成馆啊!”
“致成馆?那是皇城里贵族官宦子弟,甚至皇亲国戚读书的地方,那可都是未来的达官贵人,据说太子都在那里念书,你让长汀去那里,我是不行,难道你有什么路子?”店老板嗤笑她,然后被老板娘狠狠拧了一把,疼得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边对自家相公毫不留情,转过头来对魏紊这个摇钱树又立刻摆出一副恭敬有加的样子,老板娘赔着笑脸,压根不在乎魏紊能不能看见:“魏先生可能来皇城没多久,有所不知啊,这致成馆虽说是为朝堂培养人才,为官宦贵族教育子弟的地方,但是这些纨绔子弟多以文人为主,会武的寥寥无几。为了弥补空缺,致成馆每隔三年会向天下广招贤才,不满十八岁的少年英才,不论出身,只要擂台比武能够赢得前三,都可以破格进入致成馆。现在正是比武擂台开赛报名的时候,参加的人未必都是真有本事的,您看长汀虽然年纪小,但是看她平日里帮忙,腿脚格外利索,脑子也活络,您给长汀报个名,说不定运气好一些,就能进入致成馆,这以后要是当个官,我们两口子就要仰仗长汀照顾了。您要是不方便,我和我们家老头子替您去报名也成。”
皇家贵胄,纨绔子弟,太子都在那里读书。听到这些话,魏紊兴致顿时高涨:“好,多谢老板,老板娘,我这就去跟长汀商量。”
被关着闭门思过的长汀睡得正香,魏紊把门锁打开,窗户窗帘也给她开了,阳光照进来,长汀往被窝里一缩,开始叽叽歪歪:“瞎子你干什么,觉都不让人睡,不是说让我闭门思过吗,你疯啦。”
“你才疯了,这叫闭门思过?你闭门睡觉还差不多!起来!我有事要跟你说,很重要的事情。”魏紊把脸上缠着的黑色轻纱解下来,对着窗户眨巴了眨巴眼睛,适应正常的光线。
长汀揉揉眼睛坐起来,看他把脸上缠着的黑纱解了下来,还有些惊讶。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不装瞎子的魏紊了,也因为太过熟悉,她刚刚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不清楚魏紊长什么样子。
还挺好看的,长汀平日里夸小妹妹眼含春水顾盼生情之类的词一套连着一套,面对男人她却说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词来,只能说还挺好看的。
“从前我没有跟你说过,我魏紊这个名字,魏,本写作‘蔚’,当它是姓氏的时候,与玉石的玉同音。”魏紊,不,蔚紊声音放得很轻,他知道在这里不会被人偷听,但是他已经不习惯大声说自己的名字了。
“那你给我取的名字,其实是蔚长汀?”
“对,原本,长汀是我姐姐的名字,她很久之前就死了。你这丫头可能不清楚,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几个姓蔚的了,因为,蔚是前朝的国姓,我是前朝最小的皇子。你既然是我的养女,大概也算得上是个公主吧。”蔚紊自嘲一般咧了咧嘴巴,声音渐渐颤抖,“我这一生,都在等一个机会,我要扳倒昶乐的皇室,复国。”
长汀显然不怎么感兴趣。
她是个聪明的孩子,一直知道蔚紊带着自己从那么一点开始就四处奔波,肯定有他的目的,不然唱曲儿讨饭这种事,在哪里唱不一样呢,何必跑那么多地方,见那么多人。只是突然得知自己印象里这个又不靠谱又没用的男人是前朝的皇子,长汀感觉格外好笑:“你?皇子?还要复国?瞎子,你别是生了什么病了,这要是什么癔症,我去青楼卖身可能也养不起你。”
“我需要你帮我。长汀。”蔚紊把手按在长汀头上,小时候在他怀里闪烁着一双大眼睛的那个小婴儿,如今已经是大姑娘了。虽然有些地方养得歪了,但是怎么说也是自己养的,歪了也只能说是自己活该。
长汀抬起头,看着蔚紊的脸,她在心里猜想,蔚紊多大了?自己小的时候他就自称二十岁,如今或许三十出头,正是最好的年纪,长得也不差,好好一个男人也不成家立业,整天这么抱着一把破琴装一个瞎子,从南到北、从西到东,就为了那什么复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