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娘一直站在息璋身边没有走,这个时候又笑意盈盈的凑上来,与其颇为熟络的向西张介绍说:“官爷您有所不知,这位先生可是我们这里的金字招牌,要是在别的酒楼,没有人看得起唱曲儿的,魏先生是独一份儿。要说也可能是老天爷赏饭吃,魏先生这个嗓子那真是绝了。您就是跑遍整个皇城,也再找不出来第二位。”
息璋点点头,问老板娘:“老板娘,这位魏先生到您这里有多久了?看他的穿衣打扮不像是本地的人,我家在南边的锦州,锦州那边衣服倒是这样式的。我这位先生又不像是南方的人,他唱的这个调儿我也听过,在登州那边这样的曲子被叫做喊山,据说站在山底下唱,山上的百兽都会被吸引过来听。”
老板娘陪着笑脸儿,做作地甩了一下她的兰花指:“哎呦官爷,您突然这么问起来,我还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不过我倒是记得,他说他去过南方,也在西北待过,您说的登州他去没去过,我倒是没有听他说。不过这种卖艺维生的人常年走南闯北的,兴许真是在那里学的曲儿呢。还是您见多识广,博学多才,能知道这么多事情。”
“哦,对了,老板娘,你也不用对我这么客气。被你呼来喝去的那位长汀,按官职,现在他还高我一品,把我当做普通的客人来招待就可以,一口一个官爷,听得我别扭。”
分不清老板娘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总之听到他这么说,老板娘脸上充满了惊喜的笑容:“我们家长汀当官儿啦?!”
息璋没有再跟老板娘闲聊下去,拿着茶碗自己回房间,过了一会儿轻手轻脚地出来,见走廊上没有人,转头进了一个房间。他早上就在走廊把每个人从哪个房间出来记了一遍,他清清楚楚记得那个伶人是从这个房间出来的。
伶人的房间里很干净,东西也很少,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盲人,基本上没什么陈设,房间最里面是床,走向床的这一个部分什么都没有,那些脸盆架啊衣柜啊都贴着墙,或者干脆就在角落里,连个茶几都没有摆。息璋把床铺摸了一遍,翻看了床褥和枕头,没有什么问题。息璋把床铺复原,打开了衣柜。里面的衣服也不多,基本上空着,东西少到一眼就能看完,息璋刚打算关上衣柜,突然听到了走廊的脚步声。
蔚紊单手推开门。早上需要他弹奏的时间不多,正准备回房间休息一会,一只脚还没有迈进屋呢,老板娘就跟在后面喊“魏先生您来一下”,蔚紊闻言,连琴都没来得及放下,又把门关上了。
息璋松了口气,赶紧从衣柜里出来,一推柜门,他才注意到,衣柜比看到的实际大小似乎要小一些,从外面看着挺大一个衣柜 ,胳膊在衣柜里面甚至活动不开。衣柜里面有隔板吗?
心里疑惑,但也不能久留,息璋赶紧从衣柜里面出来,把柜门关好,窗户原本就是开着的,他从窗户钻出去了楼顶。
他又从楼顶回了自己的房间,插上门,在心里记下什么时候再去看一看衣柜的隔板后面有什么,顺便,下次回去找太子的时候,拜托太子摸一摸这个老板娘的底儿。
顾飞鸟这次起来得实在是晚,致成馆那边已经开始上课了,祝馆长就站在大门口,准备迎接每一个迟到的同学。顾飞鸟老远就看到了有人守在门口,就决定从墙头上翻过去,结果刚一落地,抬头就看到了祝馆长的白衣服。
“来晚了是要打手心的。”祝馆长轻飘飘地说。
顾飞鸟直起腰来,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这次就放你一马,下一次不要再迟到了。快点去上课。”说完,祝馆长一甩袖子要走,被顾飞鸟拽住了。
祝馆长回头,看看自己背后的这个事多的家伙:“怎么了。”
“学生有一个问题想请教馆长。”顾飞鸟放开拽着的衣服,还给祝馆长拍了拍。
祝馆长脸全部藏在斗笠的白纱后面,看不到表情,只是语气平静:“但说无妨。”
“放假之前先生罚学生抄《百姓谱》,我在抄的时候突然想到了您,我前前后后把一本书都翻烂了,也没有找到‘祝’这个姓氏,馆长,您不是昶乐本国生人吗?”顾飞鸟表情恳切,叫人疑心这家伙是不是确实是心里有了疑惑才想问这个问题。
《百姓谱》是昶乐皇帝为统一百姓姓氏、规范姓氏写法而著的教本,虽然叫百姓,其实只有八十八个姓氏,而这八十八个姓氏里面,确实是没有“祝”这个姓氏的。
祝馆长将手背在身后,隔着白纱端详起面前这个少年人来,语气沉了几分:“你肯钻研,有疑问,这是好事。‘祝’这个姓氏确实不存在于昶乐,在邻国大笏与曾经的贺来才有这个姓,并且人数不少,贺来合并入昶乐之后,‘祝’姓就已经改为‘朱’姓。你问得不错。‘祝’不是我本姓,名字对于我而言,只不过一个代号而已,你的名字,不也一样吗?”
顾飞鸟笑了,赶紧点点头:“多谢馆长赐教!学生知道了。”
“你现在毕竟已经是太子伴读了,多把心思用在念书上,不可贪玩,下次再抓到你迟到,就罚你一个人扫完整个致成馆,如果没有别的问题要问,就快回去上课。”祝馆长走了两步,回头看看,顾飞鸟站在原地并没有离开,只能叹一口气,“最后劝你一句,当心自己福深命浅。”
福深命浅,我能如何?顾飞鸟耸耸肩膀,脚步轻快地溜向校舍,既然都已经迟到了,不如直接翘课,她打算回去躺下再睡一觉,什么把心思用在念书上,这种无聊的想法,她作为一个熟练工,只用了片刻就彻底抛在脑后。
偏激
岳正骞的头发用白布条束起,一身衣服一看就知道是在服丧,看他的脸色,这些日子绝对没能睡好,但是毕竟是在息靖面前,他已经是拿出十二分的精气神了。
息靖看着他强打精神的样子,心里的计划都乱了,犹豫了一下,叹息一声:“抱歉,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前来打扰你的。”
岳岳正骞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他一张嘴,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只好又把嘴巴闭上,耷拉着眼皮,不敢去看因为伤痛而面色苍白的息靖。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具有如此的默契,他们都觉得对方之所以会有这种不幸的遭遇,完全是因为自己能力不足所致。在死寂中,岳正骞不甘心地抬起头,目光在息靖脸上逗留片刻,很快又低下了:“殿下是恩人,殿下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地方,还请殿下一定给我一个为您效力的机会。家父弥留之际曾对我有嘱托,要我好好报答殿下。”
说完,岳正骞别过脸去,大概是用手擦了擦眼泪吧,扭着头不想让息靖看见。
“也不是什么特别难的事情。过几天中秋节,父皇会在菊圃有一场比较特别的宴会。到时候,我会以我的客人的名义邀请你来参加,希望你能到时候帮我这个忙。我能够拜托、能够信任的人不多,到现在,就只有你了。”
说到这里,息靖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没想好接下来应该怎么说。他说的很严重,让岳正骞有些没底。毕竟息靖身边还有一个贴身的侍卫,又为何现在突然说能够信任拜托的人只有自己?岳正骞挠挠头,试探着问:“殿下,您身边不是还有一个名叫瑞虎的贴身侍卫,既然是在宴会上有所行动,拜托他来岂不是更方便。”
息靖笑得有几分苦涩:“当然不行,因为我要查的,正是瑞虎。希望你能够在宴会上帮我盯紧他。需要你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视线范围之内,帮我看看他到底去见了谁,跟谁说话。当然,只是来回走动,多注意一下他就可以,到了可能会有危险的地方,你就不需要再深入。其他的任何事情都不需要你做,你的安全,我也会拜托可靠的人来保障。”
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更何况拜托他的人是息靖。岳正骞连想都不想,很干脆就答应下来:“请殿下放心,我一定完成您交代的任务。”
息靖站起来,走到岳正骞面前,看着他,欲言又止。
如果可以,任何事情他都不想拿来打扰岳正骞,最理想的情况就是岳正骞好好在致成馆读书,好好考取功名,好好得在朝中取得一席之地,安度余生。但是他没有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