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语气温柔的公公笑了笑,作了个请的手势。
听父皇说要让顾飞鸟过来私下行赏,二皇子赶紧说自己乏了想去楼下走走,躲开顾飞鸟,免得这野猴子一上来看到自己就漏了嘴,说他们已经见过,惹父皇生疑。
顾飞鸟被带到皇帝面前,那位公公在后面放轻了声音提醒她:“跪拜,跪拜。”
顾飞鸟有些茫然。
“罢了,见海,不必为难他,这些礼数,日后祝馆长会教的。”皇帝摆摆手,后面站着的祝馆长微微低头,“顾飞鸟,对吧。”
“是。”
好一个干脆利落的是,皇帝忍不住笑了,毕竟自打登基以来,已经很久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这么想想还有点怀念这种简单明了的聊天方式:“朕要问你,刚刚你与岳正骞交手时,为何不尽全力?”
顾飞鸟挠挠头:“因为他是真的很想去那什么馆,从第一天来参加打擂就为这个紧张到发抖,横竖我只是报名来打架玩,不怎么在乎输赢,帮他一把也没有什么。”
“报名来玩?”祝馆长声音有点发抖。
看他这么语气轻松,皇帝表情也渐渐丰富:“玩?这可不是玩,你现在已经算是致成馆的学子了,十日后致成馆开学,你若不到,还要因为怠学先打三十大板。”
“开学?那什么馆是,学堂?”顾飞鸟终于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皇帝点点头:“怎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打擂台了?这样吧,朕下旨命你入学致成馆,胆敢抗旨,斩立决。”
说罢,皇帝看了看顾飞鸟的表情,努力收敛自己脸上的笑容:“还有一件事,这个人,你可认得?”
皇帝指了指一边坐着的太子,太子向顾飞鸟点头示意。
“前些日子见过,在角落里蹲了很久……您是皇帝,那这位……?”
“是太子。”
顾飞鸟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都懵了,幸亏自己没有生出些歪心思来,包公子啊包公子,我这可以算是救了你一命吧。
“朕听太子说你对他有粥饭之恩,料你是个心地善良之辈,在擂台上表现又十分出色,赏你玉佩一对,纹银五百两,金叶十五。听说你现在还跟你双目失明的父亲借住在酒楼?拿这些财物置办一处房子,雇几个婢子照顾一下吧。”
顾飞鸟把心底的小算盘都直接给扔了,这么多钱,以后可以横着走了。正要领赏,顾飞鸟又蔫了,委屈巴巴看着皇帝:“陛下,这些奖赏若是不要,能换您收回成命,不让我去上学吗?”
顾虑到后面祝馆长的面子,皇帝正色几分,严肃道:“不能。日后就是太子监督你每日功课,宁儿,他若是有丝毫懈怠,务必严惩。”
太子知道父皇这是玩上了,于是笑起来,低头行礼:“儿臣遵命。”
等顾飞鸟蔫巴巴地走了,皇帝笑得格外开怀:“天底下,怎么会有这种圣旨命他读书,他都想讨价还价的孩子!”
老奴见海也跟着笑:“陛下,您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高兴了。”
“是啊,这小子着实有趣,就是这不爱读书不行,得治。”皇帝抹了把脸,好歹把表情收敛了些,再去看台上,留给这两位的时间已经不多了,而他们还没有彻底分出胜负,只是岳正骞累得已经乱了呼吸,站在那里,看着就没多少胜算,只剩下倔强了。
岳正骞深知自己打不过辛址,辛址跟自己对手时的招数岂止是狠厉,他浑身上下透出的简直是杀意。而且辛址绝对不是简单的会武功那么简单,像他这样没有什么套路却招招逼命的路数,只有真刀真枪跟人厮杀出来的杀手才会具备如此敏锐狠毒的手法,他们不需要花拳绣腿更不需要与人较量见招拆招,他们唯一的目标就是杀死对方,所以更果断,也更狠毒。这个看上去年龄难以揣测的辛址到底是何方神圣?难道他把脸涂得这么人神共愤,穿得又这么不伦不类,就是为了掩饰自己身份?
如今与辛址真切交过手才知道,之前顾飞鸟和辛址打的那一场,辛址简直温柔得如同在教小朋友学走路,到了现在,没有留手的辛址仿佛那催命的厉鬼,长得也像催命的厉鬼,让岳正骞疑心或许他根本就是来索命的无常,否则万万是不至于为了进致成馆读书把自己打死的。
正分心,辛址杀招再次逼来,看样子压根没有留手,顾飞鸟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大喊了一声“当心”,他当然知道当心,可是当心又谈何容易,岳正骞勉勉强强接下辛址几招,边挡边退,一时没留神,被辛址腿一别失去了重心,辛址顺势一拳打在岳正骞胸口推他下去,疼得岳正骞眼前一黑。他本以为自己也就是摔擂台上,没想到直接跌下了擂台,狠狠在地上砸成一滩,就这也没能缓解胸口这持久的痛楚。
裁判宣布本次第一名是辛址,第二名是岳正骞,停顿片刻之后,裁判继续说:“根据本次擂台赛的结果,即将破格进入致成馆的三位学子是,辛址,岳正骞,顾飞鸟。请三位于十日后到致成馆进行开学报道,如有疑问,可到致成馆门口询问守门人林涛。”
顾飞鸟过去把岳正骞扶起来,岳正骞还有些头昏:“顾兄弟,我还是改日再请你吧。”
“你都这样了,还有心情想请我吃饭这回事。你还能走吗?你家在哪,不行我就送你回去。辛址你是什么泼妇,老娘们撕破脸也没有下手这么狠的,你想要第一也不至于给人家整个半死吧!好一个毒妇啊!”
辛址一回来,正准备坐下,就听到那边顾飞鸟骂开,于是歇也不歇了,高高昂起脑袋,不屑地哼了一声,在书童的搀扶下,扭着他那纤细的小腰迅速离开了。
岳正骞赶紧劝她少说两句,被顾飞鸟扶到椅子上,他有些难为情:“好疼,也不知道十天能不能好,等到入学测验,只怕我命不久矣。”
顾飞鸟又听到了新的东西:“测验?”
“对,致成馆新生入学,考策论五经以及骑射,这三门是学子必学,若是不合格,日后相应门类的先生就会对你格外关怀。”最后这关怀二字,岳正骞咬得令人心惊肉跳,顾飞鸟眼前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接下来将会生活得何等悲惨,整个人都迅速蔫了下去。
“只怕是要劳烦顾兄弟送我一段路了,刚刚我这腰好像也摔得不轻。”岳正骞像是孕妇一样扶着自己的后腰站起来,顾飞鸟掺着他往外走,这时人群都散得差不多了,好在不用跟人群挤来挤去。
“岳兄说好的故事,现在可以讲了吧?”顾飞鸟用胳膊肘捣了两下岳正骞。
岳正骞正要拒绝,背后突然有人插了一嘴:“什么故事,也说给我听听。”
二人回过头,站在他们背后的息靖把手里折扇合上,岳正骞这就要跪,顾飞鸟掺着他的胳膊给他拽住了。
“不必多礼,外面说话不方便,车已经备好了,上车吧。”
岳正骞慌得不行,看息靖这就自然地要带他们往马车上去,顾飞鸟自然地要扶着自己跟上二皇子,赶紧颤颤巍巍拒绝:“草民怎敢与皇子同驾。”
“让你去你就去,你这把骨头都快散架了,有马车坐还不快点。”顾飞鸟踢了他一脚。
“无妨,毕竟你刚刚摔得不轻。”息靖给瑞虎递了个眼神,瑞虎立刻过来搀扶战战兢兢的岳正骞上车,岳正骞上去之后,瑞虎也掺了一把息靖。看他们都有人扶着,顾飞鸟也凑过去等瑞虎伸手扶她,瑞虎脸一下子耷拉得老长:“快点上车,不上拉倒。”
嘁。
岳有光
马车里空间不算小,坐下三个人还有富余,瑞虎说是看不惯野猴子,就到马车外跟车夫一起坐着。顾飞鸟被人叫野猴子也无所谓,自己心安理得跟息靖坐在一起,对面是仍旧在战战兢兢的岳正骞。
“岳公子的父亲是曾经运州刺史吧,当年延误赈灾物品发放之事我也有耳闻,今日就是想多了解一些当年的情况。”二皇子长长叹出一口气,“当年事必有蹊跷,可是所有人都绝口不提其中疑点,今日父皇问起你的身世,我也提过不能令忠臣蒙冤,可是父皇和太子都拒绝让我清查此案,所以特地来请岳公子为我解惑,不知道您对当年一案了解多少。”
岳正骞低下头,双手攥成拳头,把原本干净熨帖的衣服抓在手里,褶皱顺着衣角绵延出去,在他脚边微微有些颤抖:“草民也请二皇子不要再深究此事。家父身体不好,已经没有能力再为国家为陛下效力,所以督促草民考入致成馆,相信总有一天能够为陛下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