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依笑说多谢,又问他干什么来了。韩漠说是来送礼的。阿依笑道:“今天人这么多,回帖且等呢,你若是不嫌我这里门庭冷清,就请进来坐会儿吧。上次新丰郊外的事,我还没谢你呢。”
韩漠欣然领命。
她的房间跟外面一样冷。
阿依笑道:“丫头都去卓妍那儿伺候了,我去给你倒杯热水吧。”
韩漠看到她这么凄惨,大骂王妈妈无情。
阿依倒很淡定,倒了水给他:“我还不生气,你倒发起火来。这也是盛极而衰,自然之理。我已经十八了,又烫坏了脸,该她出风头。妈妈偏疼她,也是应该的。公子,你不是回了绛州,几时进京的?怎么又替张总管来送礼?”
“薛王府都快散了,我也得吃饭呐。”
阿依一笑,“我看公子不是无情无义之人,莫非是另有所图?”
被拆穿的反应是呛着了。韩漠剧烈地咳嗽。阿依笑着帮他拍拍后背顺气,“薛王爷的案子,我也听了不少。都说王爷是冤枉的,是被成亲王的侧王妃张氏陷害。依你看呢?”
韩漠咳嗽着,“没有证据啊。”
阿依笑道:“你求求我,我告诉你一件事。”
韩漠惊奇地看她。外面人声鼎沸地喊“卓妍姑娘”,好像那个交际花出来了。阿依去把窗户关好,假装嗔怪道:“你怎么还不求我?”
韩漠站起来,有模有样地一揖到地:“请姑娘赐教。”
阿依被他逗笑了:“快快请起。我跟你逗着玩呢,上次在新丰你帮我一把,小女子还欠你一个人情呢。既然公子有问,我便告诉你就是了。你可知道亲王府里有一处绮芳楼?”
“见过。那地方挺偏僻的,没住人。”
阿依笑道:“九月十五,王爷寿诞那日,我亲眼看见张王妃独自上楼了。”
“亲眼看到?那当时你在哪儿?”
“我?自然也在楼上。”
“啊?”
“你家张总管请我去的。”
“啊?”
看着韩漠吃惊和失望的表情,阿依很是不悦,不过脸上始终挂着一丝微笑,“我这种风尘女子,免不了要应酬客人的。不过外面那位卓妍姑娘,来往的都是达官显贵,或者没我这么命苦。”
韩漠赶紧掩饰自己的情绪,“那后来呢?”
“我到后不久,就看到侧王妃和张总管一前一后地来了,我便躲了起来。只听到张总管说:‘王爷、郭大人和薛大人在春秋阁饮酒,都醉得不省人事了,这位薛大人就是绛州那位。’侧王妃又恨又伤心,说:‘总要治死他才好。’张总管劝她别胡思乱想,说刚才在外面伺候,听到郭大人在说媒,要把郡主嫁给薛王爷。侧王妃说肯定是老头子不舍得女儿和亲去西凉,竟出这么个馊主意,全然不顾她们一家子惨死。”
韩漠一听,“什么?做媒?成亲王想把郡主嫁给薛王爷?那怎么还闹出人命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听到侧王妃恶狠狠地说要助他一把,叫上来四个人抬了个衣箱子下去。张总管找我不见,又听侧王妃喊他,就跟着一起走了。”
韩漠想:“难道是张美人趁薛王爷酒醉,用衣箱把他抬到郁翠楼,放到郡主床上,制造一个调戏的假象?可郡主又是谁杀的?”
阿依好像看出他的心思,说:“与其坐在这里想,不如去那楼上再看看。你稍等。”她说着进了里间,一会儿换了男装出来,头巾换成一块膏药贴在右脸颊上。
韩漠很奇怪:“您这是要干嘛啊?”
“我跟你去府上送回帖啊!”
“不行!这案子你别掺和,太危险了。”
“有何危险?贵府上我也熟得很,不必担心。”阿依狡黠地一笑,出门去领韩漠的回帖,韩漠赶紧跟上去。幸亏王家太热闹,没人注意他们。韩漠一百二十个不放心,禁不住阿依说:“我去出这份力,想必贵府也会投桃报李,让我早日得偿所愿,做个平常女子,不好吗?”
韩漠不明白:“你揭穿人家的侧王妃和大总管,人家怎么会给你好处呢?”
阿依假装生气地指责他:“我说的是薛王府,这么快就忘本了?”
成亲王府大办丧事,人们都忙得没空管别的事。韩漠随口编了句话就把对阿依感兴趣的几人给糊弄过去。
阿依显然熟悉地形,三两下带他摸到绮芳楼上,推开那个房间,指着屋里一个衣箱说:“就是这个箱子!我认得。”韩漠去打开箱子,把里面几件衣裳翻了一翻,竟然找到了薛王爷的玉佩。
忽然,阿依把他推了进去。韩漠撞到箱底,磕得脑袋疼,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阿依示意他安静,自己也钻进来,把箱盖盖上。
两人挤在这么狭小的空间里,韩漠的心又怦怦地跳。
只听外面有人伸了个懒腰,接着环佩声响,然后门开了,有人进来:“侧王妃,您睡醒了?”韩漠大惊,怪自己太大意,竟然没发现屋里有人。还是侧王妃!进来的人听声音是总管张之喜,“侧王妃,您睡醒了?”张美人慵懒地说:“哼,我都睡了一觉了,你才来。”
张之喜涎笑着:“这不是忙嘛。”
“忙,都忙,就我一个闲人。谁不比我要紧呐,连个卓妍姑娘都比不过。”
“哎哎,谁这么胡说八道?”
“哼,可不嘛,人家过个寿,还有人巴巴的去送礼,我早两天就说那瓶子让个冒失鬼打了,再买一个,现在都没个影儿呢。”
“娘娘息怒,等这两天给郡主出了殡,奴才就去给娘娘办这事,包管比原来那个还好!”
张美人忽然不安起来:“你说,郡主是不是显灵了?”
“不会,不会。”
“哎,这事也真蹊跷。郡主怎么好端端地死了呢?朝廷里闹得天翻地覆,肯定不会善罢甘休。这等那徐懋功回来一审,不知道会不会牵扯出咱们来。早知道不出这口气就好了。”
“娘娘放心,那日抬箱子的小厮,我都打发回老家了,您我都不说,没人知道,再说您不过就是把薛仁贵装箱子里送去,也没干什么,怪不到您头上。”
“就是,就是,我不过是想给他们添点堵,让郡主好好骂他一顿。我怕他酒醒了乱来,还让你给他又灌了一碗蒙汗药,够他睡几个时辰的。我要是知道薛仁贵没答应婚事,我可不敢开这个玩笑啊!”
“别说这个了。娘娘,奴才问您一句话,西凉王后送来的寿礼,您知道在哪儿吗?”
“什么寿礼?”
“您怎么给忘了?一个金龟和一幅《松鹤万年图》。”
“哦,哦,对,我见过。没在库里吗?”
张之喜抑制不住悲伤之情:“没了!”
“没了?哼,不是你拿出去送人了吧,投之以木桃,报之以琼瑶。以前是阿依,现在是卓妍。那丫头我也见了,倒是标致有趣,有几分像我年轻的时候,呵呵,你没见那天她在寿宴上一曲歌舞,刑部李大人酒杯都掉了,你呀,没份!”
“哎呀,我的娘娘,谁跟您说这些呢!这两天王爷忽然找这个金龟,这要是找不到,在府里搜一通……”
“结果就知道不但少了金龟,还少了不少别的物件,是谁偷出去卖了呢?呵呵。”
韩漠在箱子差点憋死,轻轻顶开条缝呼吸。阿依咳嗽了一声。张之喜惊叫“谁”,站起来四处看,最后朝他们藏身的箱子走来。韩漠想也没想就把玉佩塞给阿依,顶开箱盖站起来:“我!”
张之喜倒退一步,看清了,心虚地喝问:“韩阿漠,你在这儿干什么?!”
韩漠说:“偷钱。”
张之喜大叫来人。阿依从箱子里站起来,抛出几件衣服蒙住张之喜的脑袋,又飞身过去把正尖叫着要跑的张美人抓过来,冲韩漠喊:“快!把他们绑起来!”
韩漠跳出箱子,把正在挣扎的张之喜按倒,把他和张美人绑在一起。张美人大喊救命,张之喜含混不清地喊来人,阿依在他们背上猛踢了两脚,两人顿时不动了。韩漠惊讶地问:“你会武功?”
阿依没回答,拉着他出门。好在这地方偏僻,没什么人来,两人大着胆子,作无事人状,畅通无阻地离开了王府。
离开王府都两三个街区,韩漠才敢出声问:“你会武功?你竟然会武功?”
阿依不胜其烦,反问:“你竟不会武功?”